我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父亲是村会计,母亲在乡里妇联工作,我长弟弟四岁。
我有五个姑姑,最小的姑姑和我同一年出生,也是属龙的,只是五姑在龙头,我比五姑小了五个月。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也坐过同桌。
父亲有一对乌黑发亮的黑眼仁儿,长长的卷起来的睫毛,眨眼睛的时候一双眼睛毛茸茸的,黑眼仁像葡萄一般水灵灵的。
父亲的鼻翼右侧与颧骨中间部位长了一颗小黄豆那么大的黑痣。这颗黑痣一点也没有影响了父亲的形象,反而成为父亲伟男子的一个标志。
人们都叫他美男子!见面直呼,毫无一点违和感,倒是父亲的名与姓常不被人唤起,每当人们叫父亲美男子时父亲就乐呵呵应称着,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父亲比母亲大两岁,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两家大门隔了不足千米,彼此都是认识的,大概率互相也是了解的。
有一年乡里正月十五闹元宵,文艺联欢活动前村里安排踩高跷,划旱船的人选,父亲和母亲分在了一个划旱船的组里。
旱船由村里长者用木棍钉成一个像船一样形状的架子,四周用花布围起来。中间用彩带套在"船客"的腰间。
父亲行进在划旱船的队伍中,走在他与母亲的"船头"前,父亲夸张地做趴下身体用力拉缰绳的模样,看似大步流行的往前走,看起来很费力气,还时不时的解下脖子里的白毛巾真的似的擦一擦脖子里的汗水。
母亲假扮成"船客",手里拿着一根沾了纸片但像极了船浆的木棍。往前走两步,退一步,小跑几步,又退后几步,和着音乐踩着鼓点左摇右摆一副娇滴滴羞怯怯小媳妇的模样。
看红火的人很多,里圈外圈大大小小乡里十里八里的人们把表演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一对儿般配!那声音很嘹亮,场地上锣鼓喧天也没能掩得住。
父亲下意识的扭后头来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羞答答的低下了头。那年父亲二十三岁,母亲二十一岁。他们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再过了一年,乡里再次组织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活动时,母亲已是名正言顺的美男子的媳妇了。
母亲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家里有一个哥哥,四个妹妹,不高不低的排行,出落的能文能武。
做一手香喷喷的好饭,会绣花也会织毛衣还会下地干农活。关键是天生一副好嗓子,只要一有空档,总会咿咿呀呀的吊几嗓子。
父亲长得不高,一米七二左右的样子,如果他们两个单独走着的话,远远地看上去母亲比父亲的个子高。
但如果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母亲几乎和父亲是一般般地高,不分伯仲。
个子差不多高,日子也过得好,我们家那个时候在村子里算是富裕的。母亲十分孝敬爷爷奶奶,和姑姑们融洽相处,父亲常常和舅舅对酌,孝顺双方老人,疼爱两边连母亲合起来十个妹妹。
可以这么说,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在村委会当会计,在村子里很有威望,母亲在乡里妇联工作,是村子里数一数二能干的好媳妇,姑姑姨姨们说我是洋娃娃,吃的用的在那时候算起来应有尽有。
我们那个时候下了课女孩子们就去玩跳方格,抓羊拐。跳方格的盒子里原来装着香喷喷的雪花膏。
有时候洗完脸母亲给我擦上油之后我会跑过去问奶奶:奶奶!我的脸香不香?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有雪花膏的人家并不多的,同学们羡慕的狠呢!
雪花膏用完之后我会用手使劲儿在盒子里转好几圈,确信里边已经干干净净,再去院子里装土,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压一压。
第二天这个装有土的上面写着"上海"字样的盒子就成了我们女生跳格子的漂亮的盒子了。
长大后有一次见到村里的一位姑娘,后来在联校当了校长。她还说起跳方格的盒子的事儿,她也说:那时候我好羡慕你有黑色的丁字皮鞋呀!
⋯⋯凡此种种,还有很多!的确如此!我的童年生活是富足的。
然而当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为脑干出血,抢救无效,一夜之间,我和弟弟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时隔不到一年,当我们刚刚从失去父亲的悲伤里走出一些的时候,我的五姑因为脑瘤生病,看着五姑一天一天头痛欲裂的样子,我心疼不已。
开始五姑还能和我一起隔三差五的去上学,后来五姑就卧床不起了,再后来看着五姑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的脑袋,瘦下去的身体,我绝望了。
我发誓要当一名医生,去救像爸爸和姑姑一样病痛的人们。
可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很大很不友好的的玩笑。平日里学校名列前茅,班里排在第一名的我,那一年高考落选了。
眼看着平日里学习不如我的一些同学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我的内心煎熬着,我恨自己的不争气,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万念俱灰!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想去补习,可是那时候妈妈已在病榻之上,虽有姑姑姨姨照看,但每个亲人都有自己的家,不能总是麻烦亲人们呀!
再三权衡,放弃了补习的机会,我陪在妈妈身边熬药,做饭,护理。
然而!拳拳爱母之心,殷殷报答之意在一年后化成我右臂缠绕的黑纱。从此!我和弟弟成了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孤儿。
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别人给的一点点温暖,也会被无限的放大!在母亲丧葬期间,村子里的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给了我们无私的帮助。
从办理丧葬期间,到丧葬办理之后,再到三七,五七,七七四十九天,百天,周年,三周年,这个男人事无巨细地呵护着我和弟弟。
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你喜欢这个人吗?可现实告诉我,我对他的感情只有感恩。放下这件事情,我把自己所有的力气全都埋在工作之中。
延袭了母亲爱唱爱跳的基因,做了学校幼儿园自办教师的我,想尽一切办法为孩子们创造条件,排练节目时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扣,一段音乐一段音乐的顺,最后,我们幼儿园小朋友们的节目在市级,区级,乡镇都获得了无数的奖项,孩子们天真可爱的小小模样好几次上了市里电视台。
骄人的业绩为我带来了诸多荣誉,出席省市区乡镇一级的先进奖状一张接着一张雪片一样飞到我所在的学校。
我的梦想又重新从心底升腾起来:我渴望着自己能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光荣的人民教师。
区教育局的领导关于转正的事甚至已经找我谈话,我满以为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正如天空可以一瞬间大雨磅礴一般,命运又一次将这把杀猪刀砍在了我的身上。我无回天之力,那一年自办教师转正没有指标。
看着身旁的一位又一位民办教师转正,有比我年长的,也有比我年轻的,有比我教学经验丰富的,也有哪哪儿都不如我的。
我曾经蒙着被子无数次的哭醒,我也曾经无数次的笑着笑着忽然就痛哭流涕⋯⋯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的梦想一次一次的落空。
我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仰望深邃遥远的夜空,看着闪闪发亮向我眨着眼睛的星星,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妈妈说,如果您们在天有灵,请助女儿一臂之力!
有一天睡梦中,我看到了妈妈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认命吧!
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我和妈妈说: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赶上?
但是!当我再问一个为什么的时候,妈妈已从我的面前消失,醒来是湿透了的枕巾。
再后来我接受了那个男孩子的请求,冬季来临的时候我们办了风风光光的婚礼。我成了全村一半是娘家亲戚一半是婆家亲戚的女人。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男孩长到三岁的时候,我们又生了一个女孩子,日记中我这样写到:感谢儿子!感谢女儿!感谢你们的到来,成全了妈妈一个好字。
这两个孩子学习上中等水平,但他们都顺顺溜溜的长大了,后来男孩子当了老师,女孩儿嫁给了一个当外科大夫的男子,这大概也是圆了我的梦想了吧!我这样自我安慰。
六年前,在村委的大选举过程中,我荣幸地被选举为村委会副书记。
三年前,在村委会的又一次大选举中,我荣幸地当选为村委会书记。
前一个月,由村委会牵头组织了一次当年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大聚会。
这次聚会圆了当年七十多个知识青年时隔几十年后喜相逢的梦想,为村里的招商引资带来了新的项目。
有时候想哎!梦想这个东西,当你日思夜念的时候,梦想不一定能来到你的身边,当你不去想不去琢磨的时候,更大的辉煌却会飘然而至。
无论如何呀!你都要用劲儿地活,活出个精彩给自己看。
(口述笔录,儿时玩伴的真情实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