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再走一回老天坪,再回到大姐下乡当知青的沙坪村看看。
2021年秋天,朋友小麻邀我到长乐乡去看打谷子,捉稻田鱼,我们大人小孩一起六个人开车到长乐,车子停在稻田主人家的院子里,主人的妹妹招呼我们“快来下粉吃”!走进他们家厨房,已炒好了一大盆肉丝臊子,锅里水已烧开,显然是早已经为今天的打谷子准备好了,村子里有七八个劳动力来帮忙,还有主人的弟弟妹妹几家都从县城回老家来,加上我们这些看热闹的朋友们,大概有三十多人。
吃罢早餐,大家都到田里去了,打谷子用的是半机械化,四五个人割谷子,才能满足一台打谷机,割谷子,只要把稻穗割下来,送进打谷机,机器出口,一边出谷子,一边出稻草,一亩地很快就打玩了,打下来的谷子,人工搬运至公路上,就摊晒在路边,村子里的水泥路就是晒谷场。
我没下田,站在田梗上看田里的人用竹篓罩鱼,鱼还不少,小朋友们在田里玩的欢,罩得十多斤鱼,还拾了不少田螺,田间一片丰收的欢乐景象。
主人走过来,我们闲聊起来,他说他也是花垣一中毕业生,我问他是哪个班的
“高中46班”
“天哪,我们是一个班的,老同学竟然不认识了啊!”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千多年前唐朝诗人贺知章写的诗,每每读到它画面就浮现在脑海,如今我们竟成了画中人啊,怎么会是这样的,问谁,问时间,问岁月,竟然把我们都打磨成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模样了。
三位老同学现在村村通公路,我知道长乐和窝勺是两个相邻的乡,应该很近,问路边晒谷子的大嫂,她说,顺公路走半小时就是窝勺乡沙坪村了,我一听到前面是沙坪村,就想去看看,看看沙坪现在是什么样子。
贾四开车,带两个孙子,我们一起走沙坪去,开车大概十分钟就看到路边沙坪村村部,我下车看了墙上的沙坪地图,搞不清方向,印象中有四个自然村,这个村和我记忆中的村子完全不同,从前走的是小路,在山脚下绕来绕去,感觉房屋都在半山腰,现在的公路都在半山腰或山顶上盘旋,村子都在我们眼皮底下,山上的树似乎也没有以前的高大茂密了,我已搞不清东南西北了,大概不是这个村,再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回记忆中的小村,继续前行,贾四说“再往前就是319国道了”,我知道,到319国道就是窝埧村,已经走出沙坪了。
我下车,走进村子去问问,村子里安安静静的,路上不见一个人,偶尔传来几声鸡犬声,我放眼望去,找一找亭子,有亭子就会有水井,以前,每个村子都有一口水井,水井是我对一个村子的第一印象,找村子,先找水井,拉着小朋友,走到亭子里,井是有一口,水已干枯,只是泥巴是湿润的,两三只鸡在这里拔泥巴找虫子吃,看来这口水井已经废弃很久了,大概只有下大雨后会流一点水出来,现家家都用自来水,也不知是引哪里的水。
远远的看见两个穿校服的学生走过来,看样子是初中生,我上前问他们这是什么村,沙坪村乡哪里走,他们说这是窝坝村,沙坪村往哪里走他们也不晓得,两个相邻的村,两位中学生竟然不知道,我站在路边,看着下面的小河,河已不像从前的河,路已不是从前的路,村子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我们只好开车往回走,回到那位我已不认识的老同学家里,炒稻田鱼吃,吃饱了,带着感概回家。
前段时间,我回花垣,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邻居们都在我家院子里晒太阳闲聊,我问邻居帅哥“沙脑壳,你今天不跑车了,那就带我们去飞机场看看”?他爽快的答应了,我邀上熊大嫂,说走就走。
路上我对沙脑壳讲,去机场的目的主要是看看老天坪和沙坪,花垣小村寨有无数个,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两个,因为那里曾经是我的亲人们生活过的地方,虽然几十年未再去,但一直不曾忘记,一直牵挂着,上次没有找到大姐下乡的那个小村子,今天再去找一找。
车子从319国道拐进乡村路,经过朴如坪村,到老天坪,进机场的路口有人看守,只准施工队车辆进出,私家车不让进,沙脑壳对看门人说,“车上有位老人,想回家看看飞机场,爬不了坡,就让我们开进去吧。”守门人问“你们是哪里的?”我说我们是老天坪的,守门人是本地人,听我说是老天坪的人,原来是老乡,就放我们进去了。
机场跑道老天坪机场,并没有站用村子里的田地和房屋,而是把村前大山的山尖推平,在山上建了个飞机场,长长的机场跑道和航站楼都在建设当中,机场高速路已接通了,还在进行路面施工,站在这开阔的山顶向下望去,并没有带给我震惊,没有从前的一望无际的水田了,有的水田变成了旱地,有的建了房子,有的无人耕作,荒废了,长满意了芭毛草。村子依然在远处的山脚下,青瓦木屋少了,多数变成了小洋楼。
回望窝坝村和那条河,我已不太认识了,沙脑壳讲那是齐辽河,以前这条河没有名字,只要讲到窝坝村,就晓得有条小河,发源地就是我大姐下乡的那个村,当年我和大姐还在河里洗澡,水很凉,不敢久洗,会凉透骨,这条河最后汇入古苗河,古苗河在花垣城外流入花垣那条大河。
机场高速路航站楼还没建起来,跑道又宽又长,还在铺路阶段,没有什么看头,玩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开车下山,去看老天坪村。
走进村子,家家门前干干净净,有几户人家后院养的有几只鸡,鸭子在水塘里游玩,没有狗叫,我们放心的走,照样先找水井,按照守门人的指点,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水井,这口井也不是我记忆中的井,井口用石头封了,中间有一根水管,井水从管里流出来,一位老妇人在洗红薯,我问他“这个村子里以前有个叫杨明凤的人你记不记得”?“记得,认得到,她回花垣了,她家不是这个村的,是前面那个村。”顺着老人的指点,我们又走到前面的村子,村口有几个村民在晒太阳,我走上前去“请问大哥,你们还记得以前这个村有叫杨明凤,杨明福的人吗?”,“怎么不记得,就住在我屋后面。”终于找到了,“水井在哪里?”我记得五姨婆家要往水井经过,再走几脚坡坡路就到了,这位大哥指着前面的亭子说“就在那里。”过了两块菜地就到水井了,这口井还有点印象,但是没有以前的深,也没有以前宽大了,水量似乎也小了,大哥说封小了,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井里还有几根水管,村民都引水井屋了,不要挑水了。五姨婆的房子没有了,在原地方别人又建房子了,和大哥聊了一会,他热情邀我们到他家坐坐,他家是新建的两层楼水泥砖房,门上贴着红对联,玻璃窗上贴有窗花,我说“你家才办喜事”。“是的,小女出嫁”,“恭喜你”。我们告别大哥,告别了老天坪村,去找大姐当年下乡当知青的小村子。
洗红薯的老人回到319国道,经窝坝村往前走,记得以前走小路,都是顺着这条小河走,走到一个地方,突然有一股凉风吹来,很舒爽,原来路边上有个不大的洞口,很不起眼,当你走到洞口时,你不会注意到它,但是它用凉风扯住了你的脚,吸引了你的视线,忍不住要向洞内探探,洞口小,洞里很宽大,幽深,在离这个洞口大约两公里外的窝勺乡政府边,也有个高大的洞口,洞口同样很凉,后来有人在这里开餐馆,取名《洞天居》,我想这两个洞大概是相通的。我和大姐每次走到洞口都要停下来吹吹风,享受一下天然空调,大姐讲这个洞就叫凉风洞。现在,小路变成了大路,小河修了拦河坝,水面抬高,路面也抬高,凉风洞已不见了,我想,顺着这条河走,方向应该不会错。车行至一个岔路口,沙脑壳问“往上,往下?”我说“走下边吧,顺河走”。
站在沙坪村可以看到远处的飞机场车开进了村里,就停在水井边,我下车看看,水井位置好像是是对的,边上的大树还在,水井上方的小路变成了大路,周围的山势没有变,应该是这里,但是村子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水井边上原来有户人家,房屋边有一棵桃树,有一小块菜地,我还在他们家吃过饭,怎么房子都不见了,沿他们家门前这条路走上去就是生产队的社屋粮仓,大姐就住在社屋里,社屋前是队里的晒谷坪,白天哂谷子,晚上生产队开会都在这里,左边还有两家人,一家是我的好朋友艳君的姑姑家,另一家是队长家,队长的母亲是个瞎子,老人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可以做很多家务事,说话很温柔,虽然我听不懂她讲的苗语,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温暖慈祥,她的两个儿子对母亲的也很孝顺,冬天,大姐时常带我到他家烤火。
沙坪村的小溪流晒谷坪前面还有好几户人家,第一家有个女儿叫吴二五,我感觉这个名字有点奇怪,都是数字,印象很深,她和大姐年龄差不多,她们俩玩的很好,二五爱笑,会绣花会织布,我也经常到她家看她识布,那时几乎家家都有织布机,妇女们都会纺纱织布,都珍藏着一套自己绣的苗族服装,平时舍不得穿,要等到节日或走亲戚时才穿出来的,因为一件衣服真是来之不易,要自己种棉花,自己纺纱纺布,还要自己养蚕,自己煮茧抽丝,做成丝线,绣成花,一套苗族绣花衣要几年时间才能完成。我就是在这里看她们劳作,才知道丝线是是怎么做成的,现在这些技艺早已失传,说不清是倒退了还是进步了。
吴二五的哥哥在水井边看到一位推车的老人,车上装着火考用的树枝,见到我们他停下车来,我问他,“大哥你认识吴二五吗?”
“怎么不认识,是我妹,你怎么认得她”?
“你还记得孔宪珠吗?”
“怎么不记得,他们一起来的有三个,曹凤娥,宋永华。”
“啊,你全都记得!”
“怎么记不得,他们来的时候都住在我屋,后来宋永华和曹凤娥先回城了,只有孔宪珠最后才去读书,她在州医院工作,我经常到吉首看病都是找她,她人太好了,当医生了,一点都没嫌弃我们乡里人,你认识她?”
“我是她妹妹,以前到这里住过,也到你家玩过。”
“你那时太小,我没注意你,今天来了,到我屋吃了饭再回去。”
“为什么村子里的房子都拆了?都不像样了?”
“因为窝坝修了大埧,拦河蓄水,村子在淹没范围内,都拆迁了,搬到高处去了。”
“老村长还在吗?”
“还在。”
“这次时间有点紧,我是来找地方的,现在找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终于找到这个我牵挂的村子了,虽然不是从前的样子,但是走这一趟很值得,找到老天坪,找到了沙坪,放下了一桩心事。
站在水井前,看着不远处的山头,原来那里就是飞机场,以前总觉得去老天坪要走好远的路,原来翻过前面这座山就是老天坪了,村村通公路,改变村民们出行方式,以后出门还可以在家门口坐飞机了,变化太大了,大家一起享受美好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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