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儿(四十)
午夜的城市灯火阑珊,像零落的烟火,多少是落寞的。我走出燕春饭店,车钥匙还给了孟旭东,只好打车回去。
回到筒子楼,昏黄的楼道里有一只猫,我拧开房门,惊讶地发现李默成还没睡,他经常熬夜,这个点没睡觉并不奇怪,令我惊讶的是他的电脑竟然没开着,他面对着黑色的屏幕呆呆地坐着,烟灰缸里是小山似的一堆烟蒂。
“你怎么没睡?”
“你干什么去了?”
“加班。”
我实在累极了,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不一会又突然惊醒,天色微明,李默成仍没有睡,他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抽烟。那个瘦小的、豆芽菜一样的男孩如今成了肩膀宽阔的年轻男子,烟头的光忽明忽暗,我轻轻地说:“默成,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久久才吐出一句:“没事,你睡吧。”
第二天,孟旭东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竟然拿出一包眼贴来递给我:“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这个效果挺好的,你拿回去试试。”
我站在一旁不说话。
“怎么了?”他神色如常,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你的伤……没事吗?”
“没事,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处理一下,防止感染就可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是读出了我脸上的忐忑是发自内心的,于是长舒一口气:“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简单说吧,警方在破获一些文物案时会需要一些专业人员在场,以鉴定对方提供的是不是赝品,我便担任这个角色。昨晚的行动比较危险,对方是黑社会,所以一言不合就交上了火……这类情况很多,你能理解吗?”
我脑海里把昨天的电影情节又补充了一些,瞪大了眼睛问他:“您就是这样挣钱的?”
他笑道:“这不是为了挣钱,只是分内工作。挣钱的办法多得是,为什么非得拿命上,你说是吧?”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
“我不会有事的。”他深深地看着我,“我相信我的命。”
那一刻我被这个男人彻底征服了,他是烙在我心口的朱砂痣,是照在我生命中的白月光,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的工作,为他的事业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也就在这时,我与李默成的关系陷入僵局,每天我兴高采烈地下班后迎接我的是满屋的烟味和颓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甚至连饭都不正常吃,消瘦得厉害,最反常的是他经常连电脑也不开,只自己一个人发呆。
我着急了:“你是不是病了?哪不舒服你就说,你别这样吓我。”
他红着眼眶看着我,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了一句话:“姚千千,我们分手吧……”
我的手正抚在他的脸上,却瞬间僵住了。即使我对他千万般失望,却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分手。从我们第一次起,我就认定了他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他得到了我,我便属于他,哪怕他什么也不干,我养他也可以,但他不能不要我。
“为什么……”我的手颤抖了。
他忍了很久才说:“我有个朋友在燕春饭店旁开手机店,有一天他看见你了……”
听到“燕春饭店”几个字我就全明白了,我暗暗地笑了起来。是的,那晚他一定看见我和一个男人搂抱着进了饭店,中间我还出来去了趟药店,过了许久后才离开……
我冷冷地笑了起来。
“以前总有人非议你,我从来不相信,现在我依然不相信,可是……”
“不用什么‘可是’,我们分手吧。”我擦干眼角的泪说。
千千(四十)
我抽了个时间去看芹芹。芹芹自上次被周太太打了以后险些流产,卧床一段时间才慢慢好了,可是没等到足月,就出现了早产的迹像,孩子不到七个月就生了,生下来异常虚弱,救治了几天后还是夭折了。
我不知道这与她怀孕早期被周太太打有没有关系,医生也说不清楚,但是芹芹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身心双双受到重创,如今刚出了院,葛姨陪她在家调养。
她与李飞已在市里贷款买了房,但如今芹芹这一遭下来什么也没剩下反倒花了不少钱,而李飞因周太太家一事不仅赔了钱还丢了工作,虽然现在又找了工作,不过日子却是紧巴巴的,房贷都还不上了。
我在破旧的小区里转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停车的地方,看着这残破的居民楼,想着他们在用一辈子的钱供这套房子,心里又是一阵凄凉。
葛姨下来迎接我,她比先前在村里时白胖了些。
“哟,千千呀,都认不出来了。”她上下打量着我。
“芹芹怎么样了?”我把带来的补品一样样拎下来。
“屋里呢,你看看她去吧。”
房间总共不过五六十平米,杂乱异常,墙是灰黑色的,散发出陈旧潮湿的味道。
“千千姐……”芹芹看见我就往起坐。
“可别动。”我赶忙过去扶住她,“你可好生歇着吧。”
她的脸仍然是滚圆的,却比先时黄了一些。
“李飞上班去了?”
“对啊,哪能不上班,一天好几百块钱呢!”葛姨在旁边说。
“妈,你给千千姐弄点水果去。”芹芹皱着眉头说道。
“不用不用,别忙了,我就看看芹芹,她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说。
“你说你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一看就是高级货,得花不少钱吧……”葛姨摆弄着那几箱东西,她陪着笑脸说,“千千,你说你现在过得这样好,你总得照应着点我们是吧,咱好歹也是一家人的……你看芹芹她现在……家里腾了不少窟窿,这……”
我顺手将腕上的表摘下来:“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差不多也有两三万,当个零花钱吧。”
“妈,你这是说什么呢?千千姐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咋能张口就要东西?”
“我这还不是为你……你看看你现在落个什么地界儿?我这也不过分啊,千千,你妈妈可从我这拿了不少钱的,每次都跟我说这回一定能赚回来,结果呢,一去不回啊,我一个子儿也没见着……你说说你是不是该给我点?”
当初我怀孕时我给了我妈一笔钱,她说是给葛姨的,让她把什么都给我准备好,可是葛姨却说我妈还欠她的钱,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只知道我差点死在葛姨家,孟成也差点被她给卖掉。
那些事我只有尽力不去想心里才能舒服,我尴尬地笑笑:“那没事我就走了。”
葛姨却扯着我不放:“你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你问她我说的是真的不是?”
“她是她我是我,她跟我没关系。”
“看在孩子的份上,芹芹的孩子,千千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娘俩吧……”
“孩子是你们自己做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你让那女人打芹芹,她孩子才保不住的,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你现在这样有钱,为什么就不能接济我们一下?你想眼睁睁看我们娘俩饿死不成?”
芹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在那一气连声地哭,仿佛全天下的委屈都是她的。
我挣脱不了葛姨,她像僵尸一样死死拽着我的胳膊,我抬起脚来,高跟鞋跟直戳到她脚背上,她痛得大叫一声松了手。
“对不起啊,”我说着,抄起一只箱子——没看清楚是什么大约是一箱蛋白质粉吧,直接砸到葛姨身上。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这样赤裸裸地对人使用暴力,葛姨痛得哎哟直叫,我慌张地四下观望,这个家里应该没有摄像头,我夺门而出。
虽是害怕不已,却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好生畅快,这对母女,这辈子可永远也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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