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二〇一七年四月四日游览黄姚古镇后
自广肇去黄姚古镇大概三百余公里,高速公路的车程仅需四个小时左右,而沿途的风景随着急速行使的进程逐渐不同。从平坦的珠三角冲击平原到粤湘桂交界处连绵起伏的喀斯特地貌、从粤南上空的工业灰霾到桂北山区的自然风情、从棋布星罗的密集城市到零零散散的山间乡村,一路上渐行渐变的风景从视觉上予人丰富多彩的层次感,让人对旅途的终点充满期待。
黄姚古镇与大多国内的古镇结构相同,核心的古镇区辐射周边多为旅馆餐饮的现代化小镇,两者结合在一起,既不影响镇子的古韵,又能让古镇区的居民与世不至于隔离。古镇区的总面积并不大,但大小又刚好够得上让人觉得还是个镇子,行程较满的游客半天就可游览镇子里所有的景点,但慢慢悠悠的游客也可以花上一两天的时光细细感受隐藏在古镇中各个角落的趣闻轶事。
在我印象中,一条养育当地人的江流,是大多数古镇的标配,这里自不会例外。黄姚古镇倚姚江而建,沿江的两边散落着镇子最重要的娱乐场所,有戏台、有剧院、有广场、有凉亭,泛游江中,总不免思绪过往、浮想联翩,如逃离时间的轮回,恍如隔世。不时猜测百年前的古镇生活,行人在岸边熙熙攘攘,旅客在客船中觥筹交错,戏台上名角们低声吟唱,酒肆中酒女们放浪欢笑,但这偏安一隅的古镇与那纸醉金迷的金陵秦淮毕竟不同,大部分居民只是王朝遗忘的土著,他们的生活最多只是这姚江岸边风情的一页,远不至于成为商女亡国恨的诗篇。
往姚江的西北方,古镇有唯一一条核心的商业街,街道与姚江垂直而立,建于清顺治年间,距今已有三百余年,这么长久的街道在中国不多见,也不少见,可贵的是,街道的路面基本保持着历史的韵味,经过历史的洗礼,青石板多已被磨损的锃光瓦亮,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透亮,看上去亲切无比。街道上分布着镇子所有的特色产品,每隔十米左右都有各家摆卖的小菜,菜的咸香挥发在空气中,钻入来往行人的鼻腔中,若不小心肚饿的话,总难抵御这迷人的味道。好在街道的尽头有几家食肆饭馆,出品的饭菜大同小异,大多是当地有名的各种豆豉配菜,也有当地出产的河鱼,味道对于我们这种不讲究饮食的人来说,无可无不可。
走完这条商业街,并不需要耗费多长的时间,但街道往垂直的方向隐藏着许多不知名的小巷,小巷中多是当地人的住所以及各个知名不知名的建筑。对于十分好奇的人来说,古镇的乐趣往往不在于那些已被写在旅游手册中的游览范本,而是隐秘分布各处不为人知的小路,黄姚也是如此。在小巷中走着走着,偶然就可以发现当地人真正的生活,看着当地人的功德碑,听着当地人聊聊家常,这些难以名说的琐事不失为一种生活最大的乐趣。但稍微令人不悦的是,小巷的尽头多数连着出景区的道路,而出去再进来古镇却要遭受一番验票的波折,兴致不免有点索然。于是大多数小巷的短暂旅途总是以原路折返而告终,只好自我安慰,我们是在加强对古镇的理解,这样好让自己释怀。
但小巷的旅途并不总是以折返告终,偶然间在尽头让人豁然开朗,串联着黄姚较具有特色的门楼。这里的门楼少见于其他地区,拢共七八个门楼分布于镇子的各个出口的地方。门楼的存在有点像古代中国城镇的城门,将居民的生活封闭在并不狭小的空间内,让整个古镇颇有点放大版的客家人围屋的感觉。门楼的结构简单而实用,一扇两人并肩宽的小门,门上半人高的阁楼,阁楼只从外部观看,便知其御敌的功用,上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历史遗留下的一个个枪眼,默默向过往的旅客倾诉着旧时当地人生活的艰辛,这有限的防御工事很难让人放心古镇能否确实抵挡外敌的侵略,但它无疑是当地人无惧强权的写照。幸运的是,黄姚毕竟没受到战火的摧残,这里曾有幸地保全了几位抗日时期的爱国人士,他们以此为据点创办了广西日报,竟不意成为广西地区抗日的发声地。而今在这幽静的小镇依旧保存着抗日时期留下的要人故居与广西日报社的旧址,不小心路过一两间总会让人忍不住驻足逗留,遥想着当年战火纷飞的年代与独享静谧的古镇,这种同时存在的矛盾景象竟让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今静静矗立在角落的门楼已无需承担保家卫民的责任,而同样幸存在镇子中各处的寺庙却依然香火不断,在商业街的中间就能发现一间早已破败不堪的寺庙,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你很难很留意这么一座隐藏在浮华中的寺庙。据记载,这座寺庙建于明清时代,但如今甚至连名称都难以让人铭记。与传统的寺庙格局不同,寺庙的格局简单而质朴,寺中仅有供奉着一尊佛像的一间主殿与摆设着一个香烛台的一间庭院,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这让看惯里名刹古寺的行人难免不会心生难以言表的苍凉感。但寺庙的残败简陋并不妨碍信徒的虔诚,香火虽不十分旺盛,但亦不至于无人问津,于是知道庙不在大,有佛则有香客;于是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道理。
镇子上寺庙大多都小而简陋,相形之下,镇子上随处可见的宗祠就显得富丽堂皇许多。黄姚虽因黄姓和姚姓而得名,但姚家的祠堂如今却难以寻觅,从姚江南岸沿着商业街的方向一直往西,一路上见到的反而是莫氏宗祠、劳氏宗祠、古氏宗祠、梁氏宗祠等,也不知道是不是姚姓后代都已出息到远走故里、反把他乡当故乡,而其他姓氏则鸠占鹊巢,将古镇经营得生机蓬勃。
沿着商业街往西,除了沿途的寺庙、宗祠,尽头处有着古镇最出名的客栈,客栈的主人取名阿姚,是否确是姚氏无人得知,阿姚与男主人共同经营着这家客栈。客栈的环境优雅古典,一栋旧式的大庭院被主人装扮的古色古香,出自元曲曲牌的各间客房名称用典讲究,个中设施的舒适程度虽见仁见智,但总体布置确乎是主人煞费苦心。二楼的阁楼也被主人改造成独立的客房,取名子夜歌让人不禁有双手推开窗前月的遐想,于是倚窗仰望,联想苏小妹与秦少游婚时的逗趣,此时此刻的意趣应恰如彼时彼刻。
客栈除了精致的布置,主人的故事也同样让人深有感触。路过的每一个古镇大多传说着某对放下世俗权欲的恋人,他们为了不落入庸俗的世道,可以不顾一切放下所有远走家园,一如撒哈拉沙漠中的三毛与荷西。客栈的主人听说也是同样的际遇,在某段旅行的终点,女主人发现了古镇,在享受着古镇独有的静谧后,他们再也没办法继续远足。我们当然不知道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也不会去考究他们的人生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转折,对于世俗之人来说,这些美好的故事就如同美轮美奂的魔术表演,知道它最美的表像已经足够,又何必着眼于它是否真实呢。
客栈往往是旅行的始点,也是旅行的终点,一始一终之间,整个黄姚古镇的闲步游揽就如同在绘制一幅生动的水墨画,从青石台阶到黄泥砖瓦,从繁闹宗祠到落寞古刹,从熙攘旅客到寻常人家,这或许就是人在画中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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