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鱼的偏头痛和荨麻疹发作了，在床上被偏头痛折磨得彻夜难眠。一切都因为前两天人鱼出海玩，遇上了南极寒流侵袭，她从来不为自己看天气预报，没有戴上山羊鱼胡须做的毛茸茸帽子。现在她后悔极了，难受得神经抽搐浑身出汗，只好吃海象牙粉末止疼，哦，一大股腥味儿。
发绿光的海萤虫，水母一样慢吞吞梦游，在水草间飘来飘去，演奏舒缓安静的钢琴曲，缓解人鱼的疼痛。
可怜的人鱼，她为自己情人看天气预报是那么积极，勤勤恳恳、一天不落，却总是记不得为自己看天气预报。记不起雨天带伞、忘记寒冷的天出门一定要戴帽子和围巾，无论有没有刮风下雨。只要她忘记一次，偏头痛这个该死的妖精就会折磨她。
今天我的小腿被扎针了，非常不爽。
医院康复室几乎都是老人，我是唯一一个20来岁的病人，格外显眼。细长的冰冷的针尖什么都敢扎，小腹、腰椎、手臂……还有个头部被扎挣的患疱疹的老人。一个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的男人和他1岁左右的孩子玩耍，他的病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摸摸他右手小臂鼓起的肌肉对男助手说“这个地方还很硬”，在两针之后熟练扎下第三针。男人捂住眼睛，一声不吭。
女助手换了一根十厘米以上的长针，针管里是浅粉色的液体。我躺在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按摩小床上，一群病人在后面围着我，妈妈在左前方，我怕得哭，双手紧抓床边，主治医生问我在里上学，想和我攀谈转移注意。可是我怕得不敢说话，宁愿直接被扎，也不想他在想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我想象针管里的药剂是冰西瓜汁，医生只是想做实验，测试人鱼的尾巴对西瓜汁会做出什么反应。
人鱼哭了。
不过没关系，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也不管是谁在旁边，人鱼每次打针都会哭。
连输液也哭。大大小小的针头，看到就叫唤。这么多年从来没改过，成年了还是这样。从小到大，人鱼喜欢的东西和讨厌的东西从来就没变过，认定了一个就从头到尾。喜欢热牛奶、新鲜肉丸汤、嫩嫩的蒸蛋、甜甜的蛋挞心，喜欢一切甜甜软软糯叽叽的湿润的东西。也包括“牡蛎”。不吃辣，讨厌辛辣的食物、讨厌尖酸刻薄。人鱼不会改变认定的物品，十分念旧物，坏了也要收藏起来。旧邮票、换的每一块手表、一箱大日记寻迹到小学时代、书本里完整的干枯四叶草标本、还有十多年来的积木，小积木现在仍然不断增加……
人鱼的神经过于敏感，对痛觉比一般人的感受更强烈。
人鱼的感情过于丰富，只在属于她的小岛上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才可以哭，有人在就哭不出来了。有人在就是，扫兴。
下个周还要光临这个和蔼姜医师的康复室，“享受”针灸。
这条淡紫色尾巴的人鱼为什么这么胆小呢？看到那些针就怕得发抖，咸咸眼泪流出后，眼睛酸涩胀痛，回家就在温暖的贝壳床上蜷缩成受伤的小猫。
可怜的人鱼！愿月光显露魔力让她好起来！
愿她可以迎着夕阳慢走！和她心爱的人鱼一起！
晚上，人鱼的左头部肿胀收缩，她在床上疼得哭。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钻进被窝里，想像有人一只手有力地抱住她的背，一只手搭在她疼痛的头上。人鱼的脸贴着柔软的带有淡淡香气的两朵粉玫瑰。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虚弱地呼唤。Piper。
她用烧好的热水袋替代枕头，疼痛的一边睡在热水袋上。呼唤Piper，被拥抱，被亲吻。在Piper送的温暖电热毯上蜷缩，这就是她的恒温贝壳床。
她每一次犯偏头痛都这样。
这样愚蠢。
哦，可怜又胆小的人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