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很大，呼呼地敲打着窗子，窗玻璃一阵阵地撞碰着，发出沉闷的嘭嘭声，让人很不舒服。屋里的暖气开到了最高档，我靠着电暖器搓着手，南方的阴冷，是彻骨的。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大家戴着口罩，行色匆匆。我的店门偶尔被人推开，门顶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推门的人探头张望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很无奈，路边的店铺，自然是供人闲望的。
心里正想着今天可能与往常一样，又是没有故事的一天时，门再次被人推开。我抬头看了下，一个胖呼呼的年轻人正冲着我微笑。
“喝茶不？”我示意他坐下。
“喝的…”
他盯着我张罗着泡茶的器具，沏水，放茶叶，洗茶，滤茶…
“你经常喝茶吗？”年轻的胖子问道。
“每天都喝，算是经常吧。”
”你喜欢喝什么茶？”
“刚开始喝茶时接触的是铁观音，最近这几年改喝岩茶了，偶尔也会换换的。”
“我喜欢龙井。”胖子呷了一口，放下杯子时闻了下杯中的余香，继续说到：“龙井的香气很适合我，清香，没有这么浓郁，喝多了不会口臭。”
我心里一咯噔，口香糖的作用不是更有效吗。
年轻的胖子看了看我，见我不出声，笑了起来：“嘿，老兄，我这茶不白喝的，我有个发现，绝对值得起这一泡茶。”
我也笑了起来：“不要有这顾虑，路过进来坐坐喝口茶，歇歇脚，都是欢迎的，只要不影响我休息。”
“嗯，真是好店家啊！”胖子向前挪了下身子，指着我面前公道杯中的茶水：“你这样泡茶是发现不了这个现象的…”
“什么现象？”我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水。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向我要了些散茶，放入杯中，灌入开水，拿着个茶勺，搅拌起来。
“你注意到吗，我现在让水作顺时针的旋转，茶水会形成一个小漩涡，茶叶呢，会慢慢聚到茶杯中心。”
他停止了搅拌，让我认真观察茶叶的流动。茶杯中的茶水一圈圈转着，茶叶随着漩涡向中心靠拢着，等到茶水逐渐停止转动，茶叶也渐渐地停了下了。
“你看，这就是向心力的作用。”
“额，这个虽然平时没怎么注意，可有什么奇特之处呢？”我有些不明白，这不就像人掉入漩涡中被卷入一样吗，正常的物理现象嘛。
他笑了起来，拿着茶勺开始逆时针搅拌，认真地说道：“现在我让茶水逆着转，你看茶叶还是像刚才一样聚到中心。”
他不像在开玩笑，我有点懵了，这位小胖同志敢情是不好意思蹭热茶，没话找话硬拗着聊天。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指着还在旋转的茶叶，又指向自己。
“我是一名大二的学生，最近，一直苦恼着学业上的事。我在想，为什么我们国家，从高层到底层，都意识到现在教育的急功近利，却跳不出这怪圈。”
他顿了顿，不再笑了。
“死读硬背嘛，大家都知道不好，可教育部门 也没更好的办法。搞素质教育嘛，认真搞的学校学生可能综合素质确实不错，但考试就是考不过那些死命做练习，一天到晚背课本的学生。继续按应试教育那一套折腾吧，老师累，学生累，家长也跟着累。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培养出的学生就是读书机器，可又能怎么办呢！实在是无可奈何，家长是一边骂着现在的教育风气，一边继续逼着孩子上培训班。”
“你看，这股风气，像不像这茶水漩涡一样，卷着人不断往下沉，想要自救却无能为力。”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杯中的茶叶，“而我们就如同这茶叶一般，身上的价值不断被水吸收，最后剩下没有味道的残渣沉入水底，每个人都一样。”
我听着，有些迷惑了。眼前的年轻人是大二的学生吗，为什么飘散着苦逼带娃中年人的味道。
他似乎没有再注意着我，继续说着：“我们喝茶，对茶叶的要求很高，采摘的时节，制茶的手艺，泡茶的功夫，看上去特别珍重茶叶，可是喝过的茶叶呢，不都一样，全进垃圾堆了。不管是便宜的，还是昂贵的，下场都一样。”
“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里的人，也都一样。教育地再完美，最后被社会榨取了价值后，都是渣，没用的渣。”
他脸上又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感想时，是经历了什么，开口说道：”人有价值，在社会中发挥自己的价值，算不上榨取吧，学到的知识不是还在自己头脑里吗。”
“哦，知识这东西嘛，不交换就没有价值吧。就像钞票，不买东西它就没有可用之处。”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理解这跟茶水有什么关系。”我苦着脸笑着。
“这就是我在喝茶时发现的人生哲理啊！”他对于我的平淡反应似乎感到奇怪，”你不觉得神奇吗，茶水如同我们这个社会的教育风气一样，不断旋转着，不管方向是否改变，我们跟茶叶的下场一样，无论你平庸还是高贵，最终会失去任何价值，沉入水底，再被倒进垃圾桶，结束这一生。”
他再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过，你泡的是功夫茶，我是直接放茶叶泡着喝，所以才有机会观察到这个现象，真是像极了我们的人生。”
说完，他放下杯子，仍然面带微笑说着：“这是我喝茶时的发现，很有意思吧。我也要回学校了，谢谢你的招待。”
我礼貌地表示不客气，嘴里说着欢迎再来之类的客套话，站起身将他送出了门。外头的风仍然很大，不过小胖子跑得飞快，一溜烟的功夫，已经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说实话，小胖子说的茶水与人生之间映射的哲理，听完我仍是不明所以。也罢，年轻人嘛，想象力总是丰富的，虽然莫明奇妙地听着他说，但有人陪着喝喝茶，在这寒冷的时节里，算是一种温暖的缘份吧。
我关上门，回头看到茶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不禁感怀到，人生啊，要像茶水这么韵味悠长就好了。
年轻的小胖子居然感染到我这中老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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