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似的微云朦胧了皎皎圆月,浩瀚星河下,从天际翻涌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草浪。碧落泉晶莹碧透、银光粼粼。
此时,罹天烬、梨落、皇柝、月神四人已立候泉边。
“皇柝,今天如果你再不交出冰晶,我拼死也要手刃你!”月神冷冷地说,眼神却凌厉地斜昵着罹天烬。罹天烬倒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他躺在一块巨石上,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嚼着一叶草茎,根本不理会月神话中的威胁。
“……月儿……”皇柝无可奈何,委屈莫名。
“杀了他,你就永远拿不到冰晶了……”一人从草浪深处从容走来,踏着清冷月光,白衣胜雪。卡索终于出现了。他虽是堵月神的话,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碧波荡漾的泉水。
这三天卡索返回了寻梦族,与星旧深谈了一次,又日夜兼程地寻访了几位神医族已经隐世的长老。此时他刚刚回到寻梦族,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碧落泉。虽然疲惫不堪,但依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皇柝,卑鄙无耻!一个打手不够,又请来两个!”月神清丽的声音满是不屑。
“住口!在卡索王子面前休得放肆!”梨落上前一步,挡在卡索身前,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卡索抬起手,轻轻拨开梨落已架起的剑柄,示意她退下。梨落欠身退后。
卡索终于转向了月神,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幽幽说道:“月神姑娘,你是暗杀高手,若你想,我们又怎能有机会还站在这里……”
“原来是冰族的卡索王子,失礼了……”月神明显很受用卡索的温言软语,放缓语气,上前躬身施礼。
“不必拘礼。”卡索说着,又看向了泉心。默默凝视的侧颜异常尊贵。
皇柝感激卡索的解围,上前欠身问道:“不知殿下为何召集我们来此,难道冰晶……”
“是的……冰晶正在此处。”卡索平静地说。
“?!”所有人都专注起来。
“殿下请明示,我等愿闻其详!”皇柝有些激动,脸色也泛起了红光。而月神更是杏目圆睁,走近了一步。
卡索并没有急着解释。他缓缓前行,在他的脚尖踏上水面的一刻,却并没有没入水中,而是站在了水面上。他继续凌波缓行,脚下泛起圈圈涟漪。
“冰晶就在碧落泉底……”卡索的声音缥缈传来,他徐徐讲着,“皇柝,你和月神曾在此一战,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皇柝连忙应到:“哦……嗯!泉水确实有异动。可是平常我也经常来此,为何偏偏这次……罹天烬还因此受了重伤……可是这……”
“泉水的异动是因为你们开启了解开第一层封印的钥匙……”卡索继续向湖心走着,俊逸的身姿,飘扬的衣襟,如天人临世。
“可是我们怎么打开的?”皇柝很是迷茫。
“王子,我们只是在打斗,并没有做其他……”月神补充道,还同时向皇柝翻了个白眼。
“是的,是的!”皇柝见月神帮衬,心里很是高兴,惊喜地向月神傻笑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月神其实只是在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辩解。
“我也是看到你父王留的线索才知晓的。”卡索已经到达池心,他举起手臂,轻轻在空中一扬,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两行泛着蓝光的字:
幻愈之道,曰阴与阳;天地相合,乃柔与刚;大同载德,扬仁与义。
“ 阴阳接而变化起,刚柔相继而生万物。幻愈术之大道乃阴阳相合。神医族的至阴乃天生煞气的里神医一族,而你则属至阳一族……”卡索凝视着皇柝,眼里明明灭灭,“自古至柔指女子,至刚为男子。所以你便是神医族至阳至刚之人,而月神则为至阴至柔之人……”
皇柝挠挠头好像似懂非懂:“那我们是如何解开第一层封印的?”
卡索收势回握,两行字散做银尘消失了。他闭上美眸,仿佛在思虑什么,再睁开时目光已经灼灼生辉:“你们二人之血相合就是解开第一层封印的钥匙。你父王谢世之前已悟出此中玄机。我想他已悔不当初,不该追杀里神医一族。你们二族合力才可取回冰晶,也只有你们二族携手才可实现幻愈大同,扬仁与义!”
“……”皇柝和月神二人同时失去言语。他俩互相对望一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却为何遭袭?”此时罹天烬站了起来,他凝视着湖心莹莹独立的人问道。
“……烬,因为你的血无法解开第二层封印……”卡索回望着他,微风揉皱池面,也扬起他的银发。这是两人对饮后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这次我猜错了……”对视良久,卡索的眼神满是温柔,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罹天烬心里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他刚想说什么,卡索却撇开视线,转向了神医族二人:“今天,希望二位彼此尽释前嫌,助我取回冰晶。”
“……”沉默片刻,月神走上前,躬身行了个大礼,郑重地说:“殿下,若能取得冰晶,我月神自当尽我所能,只是希望殿下……”
“你姐姐月照,我自然不会不管。”卡索早知月神所想。
“好!属下愿誓死追随殿下!”月神这话绝不掺假。她拔出匕首,红芒一闪,掌心滴血,落入泉水。
“殿下,我皇柝也愿追随左右!”皇柝说罢,滴血入泉。
果然,片刻功夫。与那晚同样的异像发生了。强烈的震颤,巨大的漩涡,让岸边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卡索依旧淡定地站在池心,银发飘扬凌乱,衣襟翻飞左右,周围怒涛汹涌,仿佛一个浪头就会把他瞬间吞没。他静静地凝视着脚下光华熠熠的池心,等待着。
岸边的罹天烬已经无法等待了,他是怎样受的重伤,他是最清楚的。不能让哥哥受伤!他纵身跃入池中救人,突然一道冰色光束袭来,把他打退回岸上。
这是卡索在逼退罹天烬。站在池心的卡索,站在岸上的罹天烬,在汹涌的波涛间,彼此凝视着。相隔翻滚的浪涛,就像隔着永远触碰不到的镜中花水中月。罹天烬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烬,不能过来,会受伤的。”卡索没有开口,这是用传心术传来的信息。
突然池心射出了那道带有无数无形利刃的银色光束。顿时,卡索全身上下,划裂无数伤口。翻飞的衣带,银色的乱发同时夹着一片血雾。卡索拧起了眉,血和冷汗混在了一起。然而凌迟般的无形刀片还在撕裂着他,他支持不住,单膝跪地。
“殿下!”“王子!”梨落、皇柝、月神焦急地大喊,却束手无策。罹天烬剑眉倒竖,想要再次冲过去。
卡索突然抬起头来,拒绝的眼神,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威严:“烬,我没有关系。我需要你帮我挡住下面的怪物……你要保护好他们……也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温暖的话语在这片血色风暴中直传达到心里。罹天烬内心犹如油浇:“什么怪物?你要去哪里!不要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同样用传心术传达到池心。
于是,罹天烬看到了他一辈子都难忘的情景:在漩涡、光束、巨浪、血雾的中心,那个浑身鲜血但依旧俊美非凡的人,暖暖地笑了,四月初阳般的笑容,和煦地包裹着罹天烬的心。他听到那个人温柔的声音在头脑里响起:“谢谢你,谢谢你……释!谢谢你,为了我,穿越时间之轮。释……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爱你……”
眼泪夺眶而出,罹天烬长久以来的殚精竭虑,焦躁不安,迷茫无措,全部释怀了……仿佛从阴雨连绵的晦暗中走出,沐浴在四月的暖阳里……罹天烬在这最幸福的时刻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哭泣。
怎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罹天烬一直觉得,即使哥哥一直认不出自己也是好的。
抱着舍弃过往一切的决心,只看着你,我追到了这里。再也没有俗世礼教的羁绊,再也没有无法逾越的沟堑,你可不可以在这一世,只看着我。不做樱空释,不做你的弟弟,我是否有资格去大胆地爱你?我可不可以奢求更多的东西?
然而此刻,当深爱之人对自己唤出“释”的那一刻,罹天烬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企盼的,一直追求的,还是做那个人最爱的释,唯一的释,永远不离不弃的释……不是血亲的牵系,不是刻意的习惯,只是这一声“释”里,脉脉流动着的,无法言说的爱。
我以为我已经和前世不同了,其实我还是那个樱空释,深爱你的樱空释,我只想做你的樱空释!
语言是苍白的,然而如果不说出来,却永远有无法释怀的遗憾。短短的三个字,无法承载所有,但这简短的强有力的表达,却是一切执着所追究的尽头,是灵魂深处最终的渴求。
我的心愿竟如此简单。原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说,我爱你!
罹天烬哭泣着,把一直深埋心底的话,传递过去:“哥……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别离开我!我需要你!”
“释……我知道……相信我,我会回来的!”风暴里卡索苍白的脸色,却满是温柔的坚毅,“释……挡住曼珠沙华!挡住彼岸花!等我回来……等我从黄泉回来……”
跨越千年之夜,两个彼此深爱着的心,终于不再踌躇,不再隐瞒,不再互相欺骗。他们彼此凝视着,在这风云雷动的乱世,在血雨腥风的战火里,许下了足可承载千年万年的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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