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三月廿九日。
从南阳乘车到老河口,换乘去十堰的车,在武当山景区门口下。抵达时已经下午六点了。售票口的管理人员告诉我,山下无庙可住,山上的道观可能都关了门,只能住价格不菲的旅社。我略微想了想,决定到山上去碰碰运气。
(一)紫霄宫
运气不错。大巴车在山间盘旋了半个小时后,将我和另一对来自枣阳的夫妇撂在了紫霄宫门口。大门已关,但他俩熟门熟路地带我走了侧门。然后过来一位老者,手执一本门票,让我们补票。
紫霄宫是武当山上最大的建筑群,也是掌门人亲自驻守的地方。与别处以灵官殿做山门不同,这里的第一进殿堂是龙虎殿。然后是巍峨耸立的大殿。殿的正中挂着蓝底白字的匾额“玄帝殿”。殿是重檐九脊式建筑,下有层层崇台,内奉真武大帝。其后是父母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的父母。与其身份相比,殿堂的数量与格局都不算过份,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历史厚重感。
在夜色中环顾四周,道观三面环山,十分像襁褓中的婴儿坐在宽大的摇篮里。一些道人在空地里或炼功舞剑,或吹箫弹琴,或聚众论道,各得其乐的样子让人羡煞不已。我厚着脸皮去跟他们搭讪,得到的反馈基本都是爱理不理。
当晚住的房间类似过去的学生宿舍,高低床八个床铺,但仅我一人入住。那对夫妇在隔壁单独一间房。房间里的设施本就落伍,昏暗的灯光更是将气氛推波助澜,让置身其中的人感觉像是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被子很厚,连同褥子都悠悠地泛着油光,不知道一年四季是否换过一次。但作为一个习惯裸睡的人,我还是脱光衣服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入睡。结果是半夜被痒醒。久闻武当山的蟑螂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床单也不知接纳过多少像我这样没法洗澡一身臭汗的人。坐起来想去上个卫生间,但听着门外呼啸的山风,想着遥远的路程,又有心无力的躺下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晚,早上起来颇有些没精神。七点去斋堂,被告知已没有稀饭,几个干馒头问我吃不吃。我本来也没什么食欲,于是笑着拒绝了,然后背包去敬香,算报到也算辞行。
尴尬的是,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焚香三支敬祷天地,然后却找不到插香的位置。请教站在一旁的坤道,她指着硕大的香炉告诉我,这是专为插高香所设。像我带来的这种线香只能搁在香炉边的铁耳上……
敬完香在紫霄殿前的空地上的时候,见几个人正围着一位和蔼的老道长求医问道。附近一口老井,再加上建筑的古朴厚重,一群俗人簇拥着一位蓝衫布衣,我突然觉得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但正当我拿起相机远远地准备拍摄的时候,遭到更远处一位年纪稍长的坤道的呵斥。当时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在公众场合拍到涉及人像的照片究竟算不算侵权。换句话说,要是有人站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能拍照了吗?但这些疑问都没办法去跟她理论。看样子她也不是好惹之辈。我只能带着相机落荒而逃。
站在紫霄宫站的停车亭边,眼见来了一辆车,但它没停就走了。是把我当作空气了吗?还是另有原因?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又逢这种不公正的待遇,于是搭乘下一辆到南岩站后,马上找到了游客服务中心,毫不客气地填了一张投诉单。
一个晚上没有安睡,早上又没吃上早斋,再加上烧香被歧视,拍照被呵斥,等车被无视,各种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人心情大坏。
(二)金顶
南岩是观光车的最后一站,也是徒步或者坐索道的起点。这里的道观有太常殿与玄帝殿,皆供奉真武大帝。敬过香我就开始登山了。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一切应该是欣欣向荣之象。前段时间去过的峨眉山早就生机盎然了,但武当的树木还像是在过着寒冬。遒劲的树枝尽显老相,以至于行走山林里,没有感到亲切,只有生硬。遇见小吃点吃了碗面条,然后在某处接了山泉水,心里装着牢骚,身体带着疲惫,经过了几座道观,识别了几位假道士,终于绕过城墙,从真武大帝的背面上了金顶。
初见金殿的背面,心头悚然一惊。这是意味着祖师不肯正面见我吗?那一刻我感到心灰意冷,而且似乎无力再去做自我反省。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金殿门口,看着殿里的道长忙活,看蒲团上的香客弯腰屈膝。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才定下心神前去礼拜。
金殿是铜铸鎏金的仿木制结构,花岗岩殿基,饰以石雕栏杆,小巧而精致。殿里供奉真武大帝,旁边立有金童玉女,还有龟蛇二将与水火二神。据说金殿的主体建筑都是在北京打造,经过长徒跋涉运至山顶现场拼装的。但俯瞰脚下凌乱的建筑群,就知道一切的安排都太仓促与浮躁,和刚硬的武当并没有完美衔接,更没有融合。
话说武当山在明代以前尚无大名气。他的崛起全赖张三丰祖师,用刘禹锡的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来形容十分贴切。而明成祖朱棣为了让自己的上位变得理所当然,不仅“北修故宫,南修武当”,还敕封这山为“太岳”,意在统领五岳。那个时候是武当最辉煌的时期。也正是从那时起,武当一跃成为道教的领头羊。但或许也算是实至名归。
从地理位置上看,它处于充满神秘色彩的北纬三十度,又处于九州的中心地带。四面八方的阴阳之气尽在此处交汇撞击。若是这里能够太平,九州也应无恙。只是这山从高空俯瞰,像朵盛开的莲花,又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人们说这山只有上覆于水,水火既济才能永保无虞。那么从哪里借来圣水呢?神话中的真武大帝恰好呈玄武之象,主管五行之水,于是人们说“非真武不足以当之”,这山也就被命名武当,又叫太和山。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心情略有平复,于是慢慢往下走。下山的路与上山一样难走。我一再告诫自己要调整好心态,要尽力去发现这山的美,最好能与三丰祖师相应,但那些枯枝冷岩,一次次地将我的心捅到冰窟里。我索性放弃了挣扎,任凭各种埋怨像野草一样疯长。直到遇见一位上山的老者。
虽然是下午,但因为临近清明,仍有许多香客负香上山。这位老者显然爬得比我还吃力。他衣衫褴褛,弯腰驼背,手里却拿着昂贵的三支高香。我颇有些同情但又很佩服他的毅力。不知道他是第几次上山了,是为许愿还是还愿,以他的经济能力为什么要去烧这么贵的香……一边想,我一边将包里剩下的香送给他。他略一迟疑接过去,浅浅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一件小小的善事似乎改变了我的心情,一时间觉得轻松许多,但好景不长,走了大约十分钟后疲惫感再次涌上来。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我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
坐到南岩往下的观光车上,感受着双脚的无力,我期望着早点开车,早点下山。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爬过这么累的山,我甚至不敢再回头看它一眼。
2007.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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