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甲米的无敌海景,明晃晃地令人眩晕。
天际无穷尽地蔓延大片如洗的蓝色天空。椰林沙滩 。水天一色。
海浪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空气里流荡着热带雨林过剩到无聊的紫外线和海洋负离子。
薇拉戴了一副心形镜框流金色覆膜镜片的时髦大黑超。
她拿着手机举过头顶自拍。刚从海里爬起来的头发飒爽地湿淋淋地收拢在脑后。
她在墨镜后全世界仅剩的最后两片心形的阴凉里,对着甲米似非笑地笑了。
艾米戴着黑白条纹的三岁儿童的防晒帽子,坐在不远处树林里玩沙子。
他原地一动不动地专注着看手里的沙子不断地从他的一只手掌心里流泻下来。
戴维笑嘻嘻地从远处端着一盘子五颜六色的高脚杯饮料朝她走来。
他很高,身材紧实,本来并不黑,连日在海边待了一周以后浑身就均匀地变色成了泰国棕。
他在一身高档棉麻的白衣白裤的衬托下,就像海平面上走来的一位深巧克力色的海神。
薇拉懒洋洋从她的金色心形望远镜头里扫视这个全心全意向她呈献冰镇饮料的标致随从。
戴维把托盘放到身边,腾出手仔细地替她拉起滑下肩背的丝质防晒披肩,然后端起一杯挤满冰块的淡紫色蝶豆花果汁放到她手里。
她歪头递出自己的左面颊接受他的亲吻。
远处海平线上的夕阳已经温和地缓缓下坠。
漫天燃烧的丹霞,像她肩上的披肩,飘逸慵懒,美不胜收。。。。。。
晚餐的时候,他们在酒店的露台餐厅就着烛光吃当晚最好的杨格鲁斯牛排。
他俩四目相对窃窃私语,不时爆发会意的大笑,戴维的一只手永远停在薇拉身上,不是搭着女人的肩膀就是体贴地扶着她的后腰部。此时这只手沐浴着甲米夕阳的金色余晖,在餐桌上和薇拉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十指交缠紧握在一起。这对璧人含情脉脉对视着,不时托着叉子喂对方一口美食,远远看去是一双标准的蜜月情侣。
只是双方年纪大了些,还带个孩子。
不一会艾米吃完了就被保姆带去房间洗澡睡觉了。
戴维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听她描述某一次马尔代夫旅行时地奇遇。
那次刚到马累时,她一时心急贪快,雇了个快艇送她上岛。
行至一半,起了不大不小的海风,带起不大不小的浪头。
这下可算要了命,本来她就怕水,波浪像一个力气不小性格未定的坏小子,举着载着她的小薄舢板,上上下下,恶作剧的过了头。
海里长大的本地人,有些不安的探头进船舱来巡视了这几个娇气的大陆客。
同行的男人把艾米紧紧搂在怀里,艾米平静地看着惊涛骇浪的窗外。
薇拉的头脑在大海上空瞭望这一切,唯一清醒的结论是,无所不为的人类其实是多么的自大愚昧和傲慢。这样的时刻,除了祈祷各种神明,聪敏才智一概没用。
那时那刻,再明智的头脑对于昏天黑地的晕船也没啥用。
她捧着纸袋吐了两口酸水。睫毛膏搅活着颠簸和眼泪晕染了半张脸。
捱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似的,终于有惊无险抵达彼岸时,她已经几近失态要破口大骂来接应她的地陪人员了。
她回忆到这里,也觉得其中包含的荒诞,忍不住按着桌子上的印花餐巾为那时的自己失声而笑。
戴维目不转睛凝视她的脸庞微笑着拿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亲吻,喃喃说到,“我的小可怜。”
这时,她倒不笑了,认真的说,“总之,马尔代夫比甲米还要美,火烧云能燃尽整个天空和你的后半生……”她站起来,欠起半个身子,翻过右手托起他的下巴缠绵地拥吻了对面正怜悯她的棕色美人。
整个傍晚,以明月为景,海浪作诗,心心相映的一晚,时光不断流逝。又仿佛就此永恒。
暮色四合。烛光渐起。他们继续就着天上银闪闪的大月亮和轻言细语的海浪声吃餐后甜点。
当水晶杯里的提拉米苏被小勺切去一半的时刻,戴维的话题进入了关键点
他拉起她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热烈地说,亲爱的,我是如此爱你,你在月光下美的像维纳斯!
第二天清晨。
戴维在薇拉身畔沉吟到,“我这周不得不离开,因为家里的生意出了乱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解决的了。你知道我弟弟他总是管不好资金链。还差一笔十万的店租月底必须得交。不然房东就已用转租竞争对手要挟我们,落进下石的很……”他在愁苦的空档里紧凑地望向她。
薇拉侧卧,如沙丘月色般的身影在深紫色的埃及棉床单里一动也不动。她微微笑着,双眼微闭,仿佛似醒非醒还在美梦中缱绻徘徊。
戴维在回程的船上有些气急败坏地翻看手机。薇拉的不置可否令他的计划节奏有些紊乱。
丽娜和佐伊最近都不断发来信息或打电话催他还钱。薇拉这样不接招让他猜东墙补西墙的计划失措。
佐伊是一个老姑娘。尖嘴猴腮的,一对眼睛叽里咕噜乱转,显得精明过了头。她样子不算难看,只是太瘦了,有些干枯。但人很能干,为人办事很有分寸。进退有余。
她是在高档婚介中心得到他的信息。她花了不小一笔钱作为介绍费。
因为像戴维卖相这样好的单身男子在女多男少的婚姻市场里是金贵的。
在佐伊这里,戴维是个高级女装连锁店老板。分店开遍天下。每家规模都至少300平米以上。
戴维自我介绍是离婚无孩,但还需赡养多病老母。店里生意是蒸蒸日上的,但戴维还需要偿付前妻复杂的离婚赡养费,是一笔巨额债务。
那时候,戴维认识佐伊刚刚三个礼拜。
在气氛高雅的餐厅里,第一次见到一表人才的戴维,佐伊转着眼睛不大相信有这等好运气,会落到自己头上。然而戴维的诚恳和哀伤还有好相貌,让她愿意再花时间观察这个好运气。
戴维在和多疑的佐伊相处的技巧就是绝不紧逼,永远坦白的襟怀,说话很稳重。凡事宁肯慢半拍表态,但对她的心理需求很敏感,总是默默有求必应,竭力达成。在许多生活细节处,察人所不察。
所以他告诉佐伊很幸运遇到了她,他因此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工作,经营好业务。让自己的净资产尽快扳平,并攒一笔基础费用好迎娶丽娜。
这么表态的时刻,他们已经认识了半年。
此时佐伊已经深信不疑。因为戴维带她去转过他的大店,他在富丽堂皇的时装店里如入无人之境,对店员说话语气轻松而不容置疑。店长对他毕恭毕敬,刚一落座,一盘清茶和切好的应季水果立刻奉上。店长店员对同行的她也客气的不得了。
临走时,戴维随意的抓了一堆佐伊试过暗暗心水的裙子叫店员包起来,塞到佐伊汽车座位里的腿上。轻松得就像到面包店买了两款小点心。
佐伊在位置上悄悄查验确认了下价格,基本每件都三千以上,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慌张又抠出衣服下摆的标签细看了下材质,不是真丝就是开史米,毋庸置疑价格不菲都是好货。
不久戴维还在某次旅行途中去顺路带她去参观自己的工厂。佐伊虽然精明,但是大城市里的小市民,一辈子守住三点一线,眼界其实甚为有限。
第一次看见那么大一马平川似的大工厂里应接不暇的大柱子琳琅满目,冲击得她的心脏砰砰跳。蜡黄的脸色泛起了少见的微红。眼睛里面更加精光四射。
佐伊虽然貌似 精明但眼界浅,所以反倒好控制。而且佐伊最有料,她名下一大堆房产。所以值得好好研讨战略战术。只是人不好看,又干又瘦,也没什么情趣。所幸需求不多,他还应付得来。但小市民女人最不好对付的部分是,看的紧又多疑,所以解除她的戒备武装是要花一番心思和功夫的。钓大鱼可急不得。谁急谁先输。
他思考了一宿没睡,决定用鸿门宴计中计搞定这个咸鱼干一样的有钱老女人,无论如何要把她的房子搞到手一两套才算够本。想起他是如何咬着牙很努力的和佐伊上床,心理想着薇娜他才好不容易成事交差。他总得对得起自己的付出吧。
所以第一招他总是装的很忙,他在自己的手机上设置闹钟,在和佐伊吃饭看戏的时候频频接电话。一本正经地在电话里交代工作,预约生意伙伴,和助理确定机票与研讨会日期,有时候也会装孝子,当着佐伊的面给多病老母打个慰问电话。
他把自己另一个手机设计好业务收款通知的短息,在酒店洗澡或去洗手间结账这类的时刻,恰如其分的发送过来,手机在有密码的锁屏上连续几条显示,某某英航账户刚刚收到某笔业务汇款,生意伙伴还账或下一笔业务的预付款,店长发来当日店面流水等等,都是漂亮的金额,足以证明他的繁荣昌盛,财务运转良好。
他躲在洗手间屏风后,发个两三条类似短息,确定佐伊偷偷看完手机又放回原地后。过个几分钟再回到座位,若无其事收回手机吃完饭。
搂着她柔情蜜意上床。大家各怀心事,分外有理由有热情地投入到这一场露水情缘,同时翻身的刹那都在心里各自思忖下一步的筹码与棋局。
为了进一步套牢佐伊,戴维用了更胆大的一招,眼见为实。
他把佐伊约到丽娜的店里买衣服,店长自是把他当作老板娘的交往男友,虽然不喜欢他,但表面功夫是很会做的。还以为他给店里带客人,所以殷切的招呼佐伊试衣服,但推荐的都是最贵的那波新款,这种情景最好成交,大家都要面子,甭管是谁一定有人轻易买单。店长首要任务是盯住店里每天的销售额。和自己每个月但奖金都挂钩呢。
最后佐伊拎了一包衣服走,店长心里高兴,告别姿态言语格外的意气风发,贴心甜蜜。就这一单,这个月的营业额就搞定大半喽。老板男友刷卡结账,真爽气。以前还看他不顺眼,以后还得乖巧些。多个朋友多条财路嘛。
戴维这边想,舍不得崽子套不住狼。和一套房子相比,几件衣服洒洒水啦。总之羊毛出在羊身上。
丽娜心里也很高兴,想着帅男友还知道帮着带朋友关照自己的生意,真是颇为懂事。
佐伊在后座抱着那一大袋子新衣服,忍不住从袋子里抠出一角细看,那些衣服质地精良,不是丝绸就是精纺羊毛。手感细腻色彩协调,和她平常买的那些大路货完全不同。
佐伊虽然不穷,但并不舍得在衣服上下本钱。审美格调也在小市民热衷的那些图案和款式上打圈,这些衣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气质这码事的改造力量。
她回想刚才镜子里自己突然安静高雅起来的样子,不禁有些激动,人说女人有三次出生的机会,一是爹妈生养,二是教育,三是嫁人。今天有点照见与众不同的未来的意思。女人的命运就得自己把握。佐伊在汽车后座越发骄傲的昂起头,蜡黄的脸上也有了少见的一抹血色。
中午约了一起吃饭,戴维告诉佐伊,丽娜是自己的客户,今天来店里碰头谈业务。佐伊在洗手间暗暗调整衣服,补点口红,心想准老板娘的架势不能丢了水准。平时的尖酸跋扈多疑自然是收着点。最后干脆三个人一起找了个合适馆子吃饭。
兵不厌诈。戴维在饭桌上谈到当下的服装款式,面料流行,头头是道。但都是些流行共性的总结或未来趋势但预测,网上浏览几篇专业报道就可以侃侃而谈。内行外行也都挑不出什么错来,反而留下他很专业的一种印象。这种擦边聊天,可是戴维的拿手好戏。
佐伊和丽娜呢,又各有各的客气和拘束。也都不敢撒开了妄谈,在外人面前,她们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亲昵的动作。但这两个女人的彼此照面,和刚去参观完的亮堂店面都说明了许多硬指标和信息。
佐伊经过这次后,对戴维渐渐松弛下来。
戴维还时常在手机上发给他看自己参加家乡业务研讨会的众多合影,当地商会的大商标大横幅拉着,其实交一两万会费,基本没有什么审核程序就可以入这种野鸡商会。戴维定期在和薇拉们外出旅行时就会时不时发些温故知新的这类图片去巩固佐伊。
最后以某次生意周转抢机会为名,并允诺以老板娘身份入股公司作为回报借救急之款。佐伊自从交了人和心后,生出软弱,有种下意识的竞争心态,想想上次吃饭那个丽娜,老拿含情脉脉的眼光瞄戴维,这么有前途的男人要不是下本套牢也还不一定最终落到自己手里,入不入股的先得了这个人再说。自己没啥过人之处,还不懂事支持他的事业,竞争力何在呢。而且交过身体后,女人就很容易视对方为自己人。
佐伊心一松手也跟着松了,戴维说以借款入股那次,佐伊借着房市高位的兴奋劲儿,加上中介设计笼套,把祖产地段偏一点那套快速卖了,全额打给了戴维给的一张卡。名字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佐伊问是谁,戴维说是公司里的会计。这一笔大头出去了,后面那些十万八万的零星补款进货周转,给准婆婆垫付医疗费住院押金那些,就给起来更是自家人肉烂在锅里的心态了。
戴维这种江湖老手更懂得小恩小惠填合佐伊,一会儿一朵金玫瑰啦,一会儿一块香港带回来的女士手表啦,都是佐伊自己绝不会买和少见的东西。所以佐伊更觉得他正干上进,同时又知情识趣,颇为难能可贵。时间一长很是死心塌地,她一心期待着择日结婚作董事长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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