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嚼蛆!”牛蒡甩开她,气哼哼直奔屋里,坐在炕沿上,脸色灰白铁青,胸膛一起一伏,哆嗦着嘴唇:“泼妇,泼妇!”
秀子不依不饶追进屋去,一见牛蒡气得七窍生烟,便转怒为喜格格笑起来,说:“你又不是属狗的,怎么一捅就龇牙?鼠肚鸡肠还算个男子汉大丈夫哩!”
“拿镜子照照你自个儿,像不像女人?”牛蒡也反唇相讥。秀子把蓝花包袱放在八仙桌上,像黄鼠狼叼鸡,一阵风把牛蒡扑倒在炕上,说:“那我就叫你看看是真是假,是骡是马?”
“大白天,你文明点儿……”牛蒡在秀子的胯下告饶。
“我跟你是明媒正娶两口子,又不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秀子像饥餐渴饮,欲火中烧,也就顾不得关门闭户,脸皮铜钱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敲骨吸髓,敲骨吸髓……”牛蒡像一摊烂泥,泡在汗水洼子里。
秀子解下她的花兜肚,轻擦柔抹牛蒡脸上的汗珠儿,活像一头母牛舐犊情深,说:“我杀母鸡,叉甲鱼,割驴鞭,给你补身子。”
牛蒡浑身疲软,昏沉沉睡着。一觉睡到太阳落山,满屋炖鸡香气钻鼻子,令人忍不住垂涎三尺。他坐起身,一片夕阳照在炕沿下。两只花斑硬壳的甲鱼,蠕动着爬进了门槛,蹲在那一小块阳光里,伸出长脖子,圆瞪两只绿豆眼儿,惊吓得牛蒡失声尖叫:“秀子!”
秀子进屋把两只甲鱼拎起来,笑道:“这是刚才啭儿姐送来的。你可要替我争口气,别亏负了啭儿姐的一片热心。”
牛蒡一阵烦躁,粗脖子红脸吵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生孩子怎能只怪我一人?”
“姑奶奶的肚子是块旱涝保收的宝地,只怪你撒下的烂种不出苗儿!”秀子咬牙切齿,“骡子配马,怎能下驹?”
“泼妇!”牛蒡张手要打,一见秀子抄起了剪子,连忙收手,“我想带你到医院妇科治病,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看你才是怕露马脚的骡马。”
“放屁!”秀子啐道,“你跟我说过,医院妇科男大夫多,不是摸娘儿们的n子,就是掏娘儿们的鲇鱼嘴。一个摸完了又一个摸,一个掏完了又一个掏!你愿当软盖儿活王八,我还不想丢人背兴不要脸哩!”
“住口,住口!”牛蒡双手掩耳,又仰躺炕上。
“那就跟我到送子娘娘庙拴娃娃!”秀子嘻嘻笑道,“红线拴个胖小子,胖小子的两颗雀蛋就是两粒种子丹;你一丸我一丸,十月怀胎当年有收成。”
“装神弄鬼我丢不起这个脸。”
“你跳不出我的手心。”
“打死我也不去!”
“嘻,打死你我当寡妇呀!虎毒还不吃子哩!”
“八抬大轿进门,我不起驾。”
“等着瞧吧!看看你的胳臂能不能拧过我的大腿?”
秀子的嘴没遮拦,横着是风竖着是雨,牛蒡没把她的恫吓听进耳朵。
早晨,柳篱外杜梨树上的几只喜鹊,喳喳叫醒昏睡的牛蒡。他睁眼一看,日头爬上窗棂烧屁股,却看不见秀子的影子,听不见秀子的响动。一夜被秀子竭泽而渔,牛蒡想挺身坐起,却像剔了骨头,腰酸无力,三起三落。这时,红门帘高高挑起,干姐姐啭儿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
啭儿嫁给表哥大昌,年年胎胎都是落地死。二十八九不到三十,原来的面如满月,已经瘦削得颧骨突出,过去那黑白分明的豆荚眼也塌陷了眼窝,红得像熟透的桑甚儿般的嘴唇,只有干裂没有了鲜艳。
不过,一大早洗了脸又梳了头,圆髻上还插上一大朵粉红秫秸花,竟显得水灵灵桃红柳绿起来。
“画上的大美人儿显了灵呀!”牛蒡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他自幼父母双亡,吃啭儿娘的奶长大,穷家被褥少,一床被子三口人:干娘、啭儿和他,身下滚坑席。所以,两人开口不管深浅,动手不知轻重。
“滚起来,到祖坟给爷爷磕头去!”啭儿掀开被子,在牛蒡的光身上拍了一掌。
“祭祖?”牛蒡忙把被子裹住了腰,“人前显贵,太张狂了。”
“你考上了大学,还不该给老人家报喜?”儿曝起嘴唇,吹着热汤,“秀子起早就奔轿子房,给你租一套长袍马褂、插花礼帽、十字披红,比新郎信还风光。
“已经成立新中国,人人进入新社会,轿子房怎么仍旧原地踏步呀?”牛蒡皱着眉头,磨磨蹭蹭穿起汗衫和西服裤。
“人家轿子房也不是死心眼儿老脑筋。”儿把汤碗送到牛蒡嘴边,“这两年花轿不时兴,他们新买了三匹高头大马,大姑娘小伙子骑马成亲,比花轿更显得八面威风。”
“满碗腥气,什么汤?”牛蒡捏着鼻子,摇头转脸不敢看。“十全大补甲鱼汤呀!”儿笑道,“一早一晚连喝三日,儿子十拿九稳,就像窝里掏螃蟹。”
“又是猫咬尿泡空欢喜呢?”
“那就是秀子亏理,大昌答应我给他妹妹当替身,给你生个儿子。”
“咱俩还是尊重主权,互不侵犯吧!”牛蒡怯生生喝了一口甲鱼汤,心里马上作呕,“你怎不放一点酸甜咸辣的佐料儿?”
“原汁本味儿才有灵验。”啭儿哄孩子一般劝道,“喝呀,喝吧!别叫秀子得理不饶人。”
牛蒡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咕咚咕咚一口气将一碗甲鱼汤喝光,抹了抹嘴,说:“两口子是一男一女,不生孩子怎么就该我棍打五八,秀子就不该棒打四十?”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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