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时光中涂抹色彩想到琴子,想到她的婚姻,我脑子里会自动弹跳出几个字:30元电话费。30元,说多不少,说少不多。它的爆发力无异于孙悟空的金箍棒,瞬间击碎一个男人的自尊。
多年前,一得空闲,我就骑着小车车,穿街过巷,七扭八拐地从城北窜到城南。不为别的,只因我儿时的玩伴在城南开理发店。
跑了这么远的路,我可不是为了省钱,只因她儿时得病,腿有残疾。在我看来,钱送给谁不是送,但我乐意送给她,只是想让她感受到来自儿时玩伴的温暖,活得更开心。再说了,理发的时候。还可以回味一下小时候的事,温馨又甜蜜。
说来我们两家颇有渊源,听母亲讲,文化大革命时,虽然乡里乡亲的,但她爹隔着一条黄河跑到陶乐去检举揭发我的爷爷。害得我爷爷一条绳子差点要了命,也害得父亲丢了工作,没了前程。提起她爹,父辈们恨得咬牙切齿。
但后来,父亲和叔叔们商量了又商量,审时度势决定放下恩怨,不计前嫌。不是父辈的心胸有多宽广,只是她爹是队长,俗语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他要起了歹心,处处想着整人,那一家人在村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况且,他那么嚣张,也源于身为老大的他屁股后面跟着一堆同父异母的弟弟。那时,他爹春风得意,左右逢源,借着政策的风,收拾了一个个冤家对头。被他检举揭发的不止爷爷一个,村里因他被整的人,不乏少数,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父辈们除了忍着,还能咋样?
后来,三叔又离开了村庄,留下大伯和父亲。母亲向来是个息事宁人的人 ,她说:你爷爷早就化成灰了,上辈子人的恩怨,一笔勾销,不能给下一代留下仇恨。我们小孩子哪里懂这些,更不会理会。琴子和她妹妹都年长于我和姐姐,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有爱有恨的土地琴子爹有两个儿子,老大同我大哥同岁。老小比我弟弟还小。也许是姐姐们太能说了,把弟弟们的话都说完了,弟弟们都不大张口说话。
事实上,她家女儿的厉害是远近闻名的。虽然没有出阁,在娘家已经当家做主了。村里人去借农具,得先过了女儿们这关。
后来,前三个女儿相继嫁了。我也离家,上学,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依稀听母亲讲他大哥毕业以后留在北京了,可羡慕死一村子人。
北京是什么地方,毛爷爷呆过的地方,想想就激动。哥哥先后把两个妹妹接到北京,一方面让她们长长见识,最好能在哪儿发展下去。岂知,两人先后又回来了。看样子,不出趟门,不知自己世界的渺小。不见见高人,不知道自己的卑微。
她家的事,再次进入我耳朵,就是大事了。
第一次见琴子的老公,禁不住赞叹:好帅!一米八的大个头,长相俊郎,配琴子,有点可惜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因为幼年丧父,兄弟姐妹们众多,家里穷才耽误了婚事,以至后来娶了琴子,我一早就会把风流倜傥四个字安在他头上。
知道的多了,我又替这个男人忧起了天。他这后半生该咋过呢!为了给小儿子盖房子娶媳妇,琴子爹买了一辆四轮拖拉机。冬水刚淌完,琴子的男人就开着四轮车,带着小舅子上山拉石头沙子,去砖厂拉砖为来年春天盖房子做准备。
原本是为了省钱,谁知事不遂人愿。装好了一车石头,准备回去。天气太冷了,为了戴好手套,没有抓牢,车身一扭,人滑到地下。一条轮子碾压过去,琴子的弟弟从此与世长辞了。
回想母亲在某些场合总会说的一句话:活着的人重要,觉得母亲是至圣先贤。人死如灯灭,最难的是活人,还要经受世俗未知的磨难。有时去理发,看着琴子一家三口,我衷心地祝福:往后余生,一切安好!
所有的伤口都会结痂一日,我去理发,进来一个小媳妇。很自然地对琴子说:把你老公借给我,陪着我上街转转。闻听此言,我愕然,老公也能借?宝贝的东西,不是都藏起来吗?看都不让看,还外借。回看琴子的脸,没有一丝的恼怒,竟不失时机地说:你给他充上30元话费,我就准了。
我一听傻了,充30元话费,就可以借出一个男人。我不放心地问:你放心?琴子说:不碍事,一个厂里,离了婚的小寡妇。听完此言,我的舌头停在半空中,半天降落不下来,这强大的自信,来自何处?我忍不住看了她老公一眼。
期间,琴子的老公出了一次车祸。理发时,琴子说打官司时,没请律师,都是她自己亲自辩护的。这点我相信,自认为口才还可以的我,每次理发,俩人聊天时,我都自愧不如。后来官司打赢了,两口子买了新房。说到铺瓷砖,琴子说:要铺就铺最好的,着实让我自卑了一会儿。
心上有了岁月的划痕后来,由于忙,我好长时间没去了。一个落叶飞舞的秋天,我去了。店里冷冷清清的,我问:一个人?她加重了语气说:早离了!我一下子哑了,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她怨恨的脸,我顿时想起了一张五官扭曲,满眼恨意的脸。一个男人,终是败给了30元电话费。一个强势的女人,心也够狠。
2021 9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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