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苏州大雨，未能出行游园，看了一集纪录片《园林》，颇有感觉，所以写下这些文字。
我们看到园林，欣赏的人往往会惊叹——倘若我能够住到这样宛如仙境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世上最为可喜之事。
真的吗？
园林真的可以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境遇完全分开，只要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地方，我们就是无忧无虑忘却掉所有的烦恼了吗？
古人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园林只不过是四件美事中的一件而已。真正的完美时刻，大概都是无比珍贵和脆弱的：良辰美景，却没有欣赏的心态，只是徒然。有欣赏的心，却没有足够完美的人事景，同样有缺憾。
完美的时刻，既是偶然，也是人为。说起四件美事，总让我想起苏东坡的两篇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与客汎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属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扵東山之上，裵回扵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陵万頃之茫然。浩浩乎如憑虚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僊。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歎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
《前赤壁赋》是偶然而成的“四美”，而《后赤壁赋》则是多亏了东坡的贤妻，人力促成的“四美”。
这样“四美具足”的时刻，这些人性中的美好，值得我们最细心的呵护和营造。而他们的易碎，则往往引领人去重新追问终极的意义。《赤壁赋》如是，《兰亭序》如是，“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为什么它这么容易消逝呢？
仅有美景，没有欣赏的心情，甚是可惜；有了欣赏的心情，我们却不一定需要有多大的美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美景也许难以独占，赏心确是可以常有的。
我们也许无法经营百亩的园林，但却大可以经营自己的生活，以园林的态度，以追求“四美”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生活。清代的沈复没有园林，他却可以从桌上的盆中花石来构建自己的“园林生活”：
点缀盆中花石，小景可以入画，大景可以入神。一瓯清茗，神能趋入其中，方可供幽斋之玩。种水仙无灵壁石，余尝以炭之有石意者代之。黄芽菜心其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枝，用沙土植长方盘内，以炭代石，黑白分明，颇有意思。以此类推，幽趣无穷，难以枚举。
沈复桌上的一碗莲花
园林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者说，园林其实也只是另一个美梦罢。有闲心会欣赏的人，园林自然能够添姿增色，却也未必需要园林；本就没有闲心的人，寄寓园林来构建人生的完美，反而未必能够如愿。
说起来逛园林的人也是这样，如果没有预备好自己的赏心，全期待园中山水能够带来一个美梦，是要失望的。
比园林更重要的也许只是一份闲心，一份对于当下生活的关注，一份超脱的心境。还是东坡短短一句话，“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不过，生活在苏州的我们毕竟是幸运的，该如何去游园呢？
游园也好，品茶也好，心要在那里，否则就错过了当下的美。
纪录片《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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