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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石站在湘江边上，一头散乱的发飘扬在风中。她没哭，是的，她不会哭，但确实是死心了。湘妃竹看完了，那些悲凄的女子领略过了，该死心了。
湘江的水该怒不怒地平静无波，也好，倒是省得李墨石的尸体被浪抛得老高，被叶子知道又该笑话她了。叶子肯定要说，小石头，你死都要死得让人不安心。
李墨石轻轻地把红色高跟鞋脱下来，闭上眼睛张开了双手，还想在落河之前念完最后一首诗：“江南春老叹红稀，树底残英高不飞，燕蹴莺衔何太急！溷多茵少竟安归……”
“阑干晓露芳条冷，池馆斜阳绿荫肥，静掩蓬门独惆怅，从他芳草自菲菲。”
吵死了，死都不让人死个安静。李墨石皱了皱眉，不过，这诗接得真好，这声音……老得真可怜。李墨石终于还是回了头，这诗跟她一样惆怅，若是同病相怜之人……可李墨石回头就发现这幻想破灭了一半——身后不觉何时站了一个人，苍老的……人。这把年纪，都可以做李墨石的太爷爷了，也是啊，现在能对这诗的帅哥早就不多了。
再后来，李墨石就迷糊地跟着她“太爷爷”走了。
湘江边上有一排排古朴的青瓦房，李墨石提着高跟鞋揉了揉眼睛，太爷爷这是要去哪？再走那边就没有人家了，“哎！……”
“太爷爷”回过头来，伸出枯槁的手捋了捋苍白的胡须，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再走走，再走走就到了。”
奇怪，他好像能看穿自己的心思，难怪自己莫名其妙地觉得他熟悉。再说也是，她逃到湘江来，不仅为看一眼湘妃竹，还是专门来寻死的。听说湘江的水神奇，有股安抚人心的静谧，能助人忘记今生，来世也得以少许多烦恼，要不那些妃子何以争着往这跳呢。
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冰凉凉的，李墨石觉得有种向天堂走的感觉，结果在看到“天堂”的那一刻，那双她最爱的红色高跟鞋都惊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拢湘妃竹围着一间茅舍摇曳着，风声经过竹叶的伴奏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李墨石看着老人打开竹篱笆，想着“太爷爷”不会真的带自己进天堂了吧，再说这湘妃竹不是只属于国家自然保护公园吗？门票还贵得要死。李墨石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脚，还好，还在。
“进去吗？”
“啊？”
“有钱吗？”
“啊？”
“叫什么？”
“啊？”
“……”
“李墨石！”她一个激灵地把手举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少先队礼。李墨石想，如果天堂里也有这样奇怪的眼神犀利的老头邀她进去坐坐或者住住，对于口袋空空好死不死的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一住，就是三年。
李墨石没有老，只是忘了叶子与别的女人相拥出卖她的那个午后，忘了叶子打电话跟她说小石头我们玩完了的那个瞬间，忘了叶子老是等她写作编诗时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她天天惦记着她的湘妃竹，天天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不理他，自然，也忘了想要解脱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叶子，我脑子里不会再是你，不会了。
已经入冬了，李墨石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刺骨的冷。她缩紧脖子，捂紧了胸口那青瓷杯里温热的红茶，那红，红得像她脚下的高跟鞋，红得像它一样见证了李墨石记忆后的伤疤。
“嗒……嗒……”
太爷爷老了，因为他没有喝过他给李墨石的红色养颜茶，从来没有喝过。不像了李墨石，三年如一日，傻傻地将毒药灌下，即使她没老，养颜着呢。
“嗒……嗒……”
太爷爷今天为什么没擦布鞋呢？李墨石穿她来时那件妖冶的红裙，冰冷的高跟鞋，散乱着发走进雪中。冷啊，很冷，可是，最美的一面要留着进天堂不是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撞见那个秘密，她原本只是打算去上个厕所而已，但是太爷爷，他却有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在门外，李墨石呆呆地看着太爷爷将自己的脸撕下来，花白的须发下却是一张魅惑人心的脸，看着他那一头如瀑的墨发披散开来，李墨石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句话说错了，要改，改成“现在能对这诗的正常帅哥已经不多了”。她早该想到的，太爷爷几乎不食人间烟火，院里的菜园都是她亲手栽种，要不太爷爷哪来的特例依湘妃竹而住呢。
李墨石傻傻地想，太爷爷，哦不，要叫太哥哥了，也许太哥哥只是喜欢角色扮演而已，可是这最后一个幻想也被亲手打破了，太哥哥掐住她的脖子，幽深的眼眸里装了冰，“李墨石，你真是自找。”
“为什么呢？”她从来没听太……哥哥说过这种话，她记得太哥哥慈祥温柔，记得他邀请自己进来时的幽默，记得自己当时因为找到个免费住处而沾沾自喜。
跟叶子七年的感情付诸东流，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她以为，她抓住了什么。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也没办法了，本来还能让你多逍遥一会。知道为什么养你在这吗？知道给你喝的是什么吗？化血汤，五年后，你的血就能滋养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皇帝，你会被绑在竹子上，鲜血一点点滴落形成斑点……”
这就是湘妃竹吗？
反正，本来就是该要死了的。
杯中茶凉透了，脚步声也更近了。李墨石最后笑了笑，鲜血似的红茶一饮而尽。鹤顶红，万箭穿心。
叶子，再见，我很懦弱，不想经历血液一点点被吸干的痛苦，我想，你在天堂也会对我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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