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 旗
在1960年的严冬季节,我的年仅17岁的大姐,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
那是一个寒气袭人的傍晚,大姐年轻的灵魂,挣扎出她瘦弱的躯体,无奈又决绝地离她而去。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未能等待花期至满,就过早地凋谢了。
那年,我刚满6岁。就是说,大姐和我仅相处了六年就永远地分别了……
大姐出生于1943年,如果健在的话,今年正满81岁。
在我仅存的记忆中,大姐是一个温顺善良而且非常乖巧懂事的人。然而,由于我年幼无知,曾经给大姐造成过“伤害”,虽说都是属于儿童时期常犯的恶作剧,但我仍觉得对不起大姐。这里,我回忆起能记清的两件事,来对大姐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缅怀之情。
第一件事,这是我懂事后母亲讲的。在我刚两岁的时候,一次大姐带我出去玩。也许时间长了点儿,我可能是饿了或想妈妈了,就大哭大闹起来。大姐赶紧背起我往家走,可我在她的背上仍旧哭闹不止。
更可恶的是,在大姐背上,我的两只手还在大姐的脸上使劲的乱抓乱挠。大姐忍着抓挠的痛苦,默默地坚持着把我背回家。到家一看,她的脸上布满了被指甲挠破的血道子。
我到家消停了,大姐这才躲在一旁开始悄悄地流泪……她自始至终没骂我一句,没打我一下。这就是大姐的仁爱、宽容的心胸……
这件我给大姐造成的“人身伤害”事件,还是母亲告诉的我的,尽管我没有一点儿印象。
而另一件事,我却能记得清楚。
那是在大姐病逝前发生的。进入冬季的一天。母亲拎回一块猪肠油,应该是好心的邻居家杀年猪,送给我家的。母亲当晚就熬好了猪油,把剩下的油滋喇(油渣子)盛在碗里,对大姐说:我们先不吃,明天用它包一顿酸菜馅饺子。因为当晚我早就睡觉了,不知道母亲熬油的事。第二天,母亲到别人家要酸菜去了,家里只留下我和卧床的大姐。不知不觉中,我闻到了油滋喇散发的香味,促使我满屋搜寻 —— 终于在外屋的碗架子,我发现那碗油滋喇。我刚要去抓油滋喇,躺在炕上的大姐发现了我的企图,她想起来母亲的嘱咐,马上有气无力地喊起来:“妈说了,谁也不能吃,留着包饺子呢,你要是吃了,我就告诉妈!”听大姐这么一喊,我胆怯了,立马缩回了手,因为母亲的“管教手段”我有所领教,岂敢造次。可这油滋喇的香味太诱人,如果我冒险吃了,大姐非告状不可,纠结的我不免对大姐产生了恼恨!
我顺手拿起一块胶合板(那是大哥的画板),朝着大姐的方向搧起风来。还边搧边嚷:“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要知道,大冬天的,屋里本来够冷的,我再搧点凉风,可真够大姐受的!只见大姐无助地哀求我,她想用被子蒙上头,可当时她连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好双手捂着脸,承受着我的“兴风作浪”……
油滋喇保住了,可大姐却让我害的不轻。我当时是顽童之举,而大姐是重病之身,我后悔自己为何当时如此“下狠手”,至今仍自责不已……
大姐英年早逝,没有享受到人生的完整过程,她生命的17年光阴,全是在艰难困苦中度过的。她没穿过一件华丽多彩的服饰,没吃过一顿丰盛精美的大餐。可她坚强善良、宽容大度;爱护兄妹小弟,主动分担家务,读书勤奋刻苦。在1959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县第一中学。不幸的是,在第一中学读书时,因睡木板床受凉,加之营养不良,大姐患了严重的肾病。因家里贫困无钱到医院治疗,仅用民间偏方自治,致使病情恶化,不得不退学回家,直到……这也是那个年代的悲剧,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在大姐诞辰81周年之际,回忆起与大姐相处六年的依稀往事,我感慨万千,除了对大姐表示愧歉之外,更多的是深切地追念。
往事如烟,人生苦短。我突发奇想,大姐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7岁,青春永恒。可有朝一日,我们在“那边”相见时,大姐依旧风华正茂,而我却是老气横秋,岂不让我相形见出?就凭这一点,大姐是比我荣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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