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妹子（26）

终于有一天，大牛回来说建刚回来了，要见她。她起初一愣，但很快便又欢天喜地了，她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现在也学会了像嫂嫂那样适时地打扮自己，即不俗气，也不土气。见了建刚。她突然变的忸怩起来，她不象过去那样毫无顾忌的喊他的名字，只匆匆慌慌的扫了一眼他。他长高了，也更加爱好了，衣服穿的整齐干净，配上倔强挺立的寸头，显得即精神又敏锐。嘴角似乎也长出了胡须，初看像是小时候吃烧山药蛋留下的零星残迹。他们面对面的站着，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喘息声……突然，建刚伸手抓过菜妹子手里为他备好的干粮，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摇摇头，猛转身大踏步走去。待菜妹子抬起头看时，只看见了个后背。建刚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已有一米七五的个头,如果不看那张正趋于成熟的娃娃脸,只看后背就那宽大而平稳的肩膀也足以给人一种成年人的持重与稳成。令她即感踏实又觉得安全。此时，看着建刚头也不回坚定而匆匆离去的背影，菜妹子突觉一阵委屈和伤感。为见盼望已久的他，她特意放散了辫子，只在发根处松松的系了一条素花手绢，还在脸上扑了淡淡的脂粉，一双棕色高跟皮鞋和一双白色平底鞋试了又试，最后还是穿上那双平底鞋，因为她身上已经穿了一件新买的桔黄色上衣和一条笔直的的纶裤子，她担心一下子穿的那么好，会令建刚反感，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徒劳而自作多情，人家还在念书，人家想上高中、想考大学，我一个小学文化水平的农村女子，没有远大的理想和追求，却只想着……她一下子又为自己的荒唐思想与行为羞愧不已。在以后的几个月，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建刚，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活的高尚一些，不要循规蹈矩的去学那些不识字的农村女子，小小年纪便只想着对象订婚，为的是穿几身好衣裳，逢年过节婆家能给点零花钱……但她做不到，夜深人静，她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一边是理智的防线，一边是失控的思念。剪不断，理还乱，于是她就捂着被子偷偷哭泣……她也曾在心里自私地想：要是建刚初中毕业不在继续上学就好了。可念头一闪，很快又被自己坚决地否定了，那样对建刚太不公平了，她会于心不忍。可建刚中专落榜后竟然连高中也不能上，是她末曾料到的。当大牛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非常痛苦。那夜，她简直彻夜无眠，她想曾经雄心勃勃的建刚是否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她眼前总晃动着建刚那被痛苦扭曲了的脸。一连几天，她几乎茶饭不思，她想跑去看他，可碍于他的老父亲在，她不敢去。现在自己已是十八岁的大闺女了，找他毕竟不能象小时候随意找邻家娃娃去掏菜那样简单。今天她才见建刚。还未搭上话，他就和春花、腊梅吵起来了。她知道，他是心里烦才这样的。她在沙柳林里哭了一阵后，便想建刚本来就不高兴，刚才又吵了架，这会儿保准更不痛快。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毅然来到了建刚家。门上挂着大铁锁，她不敢站在院墙外，怕被村里人看见笑她，便进了院子站在门前等他。此时，她想，总算没有白来，因为她终于摸清了他的心思，但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却又显得局促起来，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自在了大半天，便轻轻的问：“那你，你想怎样？”“我修地球、打工、揽零活干……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一个男子汉什么不能干？只是……”菜妹子听他说话简直在吼，突然又住了口，猜想着他以下的话肯定是想说我那八年的书不就白念了，或者象过去一样又讲理想呀、抱负呀之类道理。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象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建刚，一字一板地说：“建刚，你去补习吧。我供你，大和妈给我的买衣服钱我都攒着，我自己搞副业挣的钱大和妈也不要，用这些钱供你念书足够了，你去补习吧，明天就走。”她说的坚定而干脆，似在命令，不容推辞。 建刚一愣，继尔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其实他是想说只是我怎能对得起你，我将来怎有脸要你。只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喊了一遍罢了。想不到菜妹子却如此慷慨而大胆，建刚心里即感动又惭愧。他一个从小没了娘的娃娃，从记事起就没有人问寒问暖，打小他就只从菜妹子那儿体验过温暖，现在菜妹子又勇敢地要用自己平时省下来的钱供他上学，对一个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山村女子来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识啊！建刚被这种无私的精神和博大的爱深深感动了，他望着菜妹子火辣辣的目光，心灵深处被强烈地震动了，想想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由于中专落榜，高中不能上便用蛮横发泄的方式来对待同学，用自暴自弃排谴精神上的苦闷，是多少的渺小而自私啊！“啊！菜妹子！……”建刚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喊着。他有一种本能的冲动，真想上去搂抱他的心上人。可他理智地抑制了自己的情感，无爱、孤独、遭人白眼轻视的童年，给他留下的创伤是刻骨铭心的。他总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生活中的人和事。但不幸的生活也铸造了他性格的早熟：深沉、冷静、理智。快一年了，他很有分寸地把握着自己对心爱的人的那份感情，今天他依然很理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前途、工作……），还不配谈恋爱。如果有朝一日能如心所愿考上中专，那么他便会毫不顾忌的向心爱的人敞开心扉的。至于年龄尚小，中学生不许恋爱，建刚可不信那个邪，他心中自有自己生活的准则。不过说千道万，自己现在没有这个资格，他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低沉坚定地说：“谢谢你，菜妹子。你从小对我好，我会记着你的。但我不能拖累你。”“这不是拖累，是我自己愿意的。现在政策好了，农村人允许搞副业，钱我还可以挣的，可你这书念到这份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可咋办呀！”菜妹子急了，边说边绕到建刚面前。“建刚，去补习吧，就一年，啊？”她的语气近乎祈求，又似哄小孩似的。建刚缓缓的、坚定地又一次摇了摇头。菜妹子一下子哭了：“那你要怎样呀……”“我，我自学还不成吗？反正家里又没营生，自学明年在考还不行吗？”建刚一看菜妹子哭了，一急脱口而出。“真的？”菜妹子破涕为笑了。建刚坚定地点了点头。菜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