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合伙人是个帅气的老小伙子。是的,我经常叫他老小伙子。双脚踏在而立的门槛上,被二十的圈层驱逐,又没被三十的油腻接纳。还有,那明显异于年龄的思想,在我看来,他年轻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老灵魂。
老小伙子姓王,我们姑且叫他王老抠吧。正好他也经常以此自称。
王老抠,人如其名,号称葛朗台第二。出生在辽阔的东北,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高考时拼劲全力考上了北京一所二本,并排除万难读了他最喜欢的外语专业。也正因为专业问题,王老抠和父母闹得不可开交,他的老爹甚至为此断了他的生活来源。
偏偏老抠是个犟种,不给他也不要,硬是靠着当家教打零工挣下了生活费,完成了大学学业。
王老抠是有才华的,也是有远见的。毕业后,进了一家培训机构当上了机构老师。凭借风趣幽默和过硬的专业知识,迅速积累了一大帮学生粉丝,成了该机构的明星老师。于是,租住在地下室的老抠脑袋里的思想火苗开始燃烧起来。
王老抠火速辞职了。接着又马上宣布了自己另立山头的消息,之前的很多学生纷纷追随了过来。第一年,老抠净赚30万。第二年,赚60万。第三年,120万。王老抠的财产成倍递增,他也从地下室搬到了地上,住进了明亮宽敞的二居室。但他只拥有其中一间次卧的使用权。因为,他是与人合租。
赚了钱的王老抠意气风发的回到了东北。时逢农历新年,老抠带着在小镇居住老爹老娘去市里逛商场,想给他们添置新衣。进商场逛了一圈,老太太就在貂皮大衣的专柜停住了。
大家都知道,东北女人爱穿小貂,但只有有钱人才穿得起。比起棉袄,貂皮抗风保暖又有质感,还有一种贵气,是东北女人压箱底儿的贵重物品。王老抠的老娘停在貂皮专柜也就可以理解了。
王老抠虽然读书时挺恨他爹娘的,但毕竟有养育之恩,赚钱后的老抠还是挺心疼老人的。
王老抠二话不说,给老娘买了她喜欢的貂皮大衣,结完账正准备离开,老娘不走了。老抠觉得很奇怪,就问老娘原因。老娘说:你姐还没貂呢!
王老抠的姐姐比他大十岁,早早的就嫁人了。生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患有自闭症。都说姐姐最疼弟弟,可王老抠的姐姐可真没给老抠这个弟弟半点好处。就连老抠生活费被断流的那几年,姐姐也没伸出过援手。
所以,当听到老娘说要给姐姐也买貂皮的手,老抠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娘看出了老抠的拒绝,于是开口说道:那把我这件给你姐吧,她还年轻,我这老太婆不穿也行。王老抠一听老太太说这话了,得了,掏钱买吧。反正以咱现在这挣钱能力,买的起!
买了貂,新年过得其乐融融。连经常黑着脸好像逢人就欠他几十万的姐夫也连连和老抠碰杯。
过完年不久,王老抠回到了北京,钻进了属于他的次卧。在逼仄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盘算着开学后怎么再招揽生源。当他一想到当春暖花开,他租下的教室里就会人满为患的时候,不自禁的咧着嘴乐了,露出两排整齐的洁白的牙齿。
终于春暖花开了,学生又乌泱乌泱的来了。然而没多久,老家的电话来了。王老抠的老爹想在市里买房,并且连房都看好了,就等老抠的钱了。
老抠算了算,房产升值,加上以后回家也方便了,就把钱转了过去。王老抠的老爹老娘便从镇上扭大秧歌的土味老头老太晋升成了在市里跳广场舞的洋派人物。
没多久,王老抠的姐姐带孩子来北京看病,要在老抠家落脚。这时老抠的次卧真是排不上用场,于是老抠给姐姐和外甥在附近宾馆开了房。姐姐回去后,老娘的电话又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王老抠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老娘要老抠给姐姐在市里也买套房,理由是方便孩子看病。
王老抠气的直跳脚,直言再也不回去了。
转眼临近新年,说不回去的王老抠又回去了。因为他的老爹病了。
在家里,他看见了那个曾经跳着脚叫喊着要断了他的生活费的男人躺在床上,又黑又瘦。 老抠后来和我说,当时他竟然感觉不到悲伤,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有这么一天。
老抠把他爹送到了市里的医院,一检查,是血液病。当时大夫告诉他,这种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治愈的例子,就得耗钱养着。王老抠问要多少钱,大夫说打一针进口的得一万多,发病时一天一针。之后得吃药,一瓶药也是一万多。
老抠一听傻了,他的叔叔把他拉到一边说,算了,要不别治了,反正治不好。那一晚,从不抽烟的老抠抽了整整一盒。第二天,他找到大夫说:治,哪怕治不好,哪怕花再多钱。
从此,老抠成了我身边真实版的《药神》,他进了代购买药的群,请人帮着买药。再接着,他退掉了次卧,租了个宽敞的两局,把爹娘接到了北京,方便看病。
而他春暖花开生源满满的梦想再也没有实现过。因为他经常的停课带老爹看病,原来稳定的生源也慢慢流失了。最后,他的培训班关张了。
我们一起创业后,王老抠问我:姐,如果明知老爹的病治不好,要是你,会继续治吗?
我默然半响,抬起头,看见这个马上要被三十合并同类型的年轻男人,孤身一人漂在北京,无房无车无老婆。他的眼里泛着泪光,亮闪闪的看着我。我说:如果是我,我也会治!
有人不理解,觉得简直把你当提款机的父母要来做什么?也许,等他们做了父母,或者也尝试了独自一人漂在外面的孤独和隔离感之后,才会明白,父母永远都会在心里。或许这是座大山,背上会累,但不背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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