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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多次试图与人提起这段往事,但总是欲言又止,也曾多次试图写下这段往事,但拙劣的文笔让我一次次地失望,我不知如何描绘这段我们的往事,我的往事。它埋藏于我心底多年,在我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之时,却又因某个未曾预料的契机,它又浮现出来。往事清晰可见,让我不禁怀疑,这是否只是我的想象抑或是一场梦。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何时呢?我已经记不清楚。但那天的阳光,如同今天的一般强烈,照得人发自心底的明媚。树叶绿得发亮,鸟叫声清脆婉转,尽管那天我们相遇在一个漆黑的楼道,但这段回忆,却是因今天的树叶与鸟鸣而唤起。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我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我们都在与电话另一端的人聊天。他背对着我,西装笔挺,低头看着脚尖,轻轻摇晃着身体。或许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声音,他转过身面对着我。阳光穿过二楼与三楼之间的玻璃照射进来,刚好笼罩着他。他面对着我,周身散发着光芒,脸上是温柔而强烈的笑容,眼睛里闪着光,因笑容的牵动,眼角泛起的褶皱恰到好处地作为装饰,眼睑垂下,又抬起,眼神悠远地瞟向我,又移开,嘴角始终带着笑。这幅画面,我无数次想起,这幅画面,我永不会忘记,这幅画面,是我对他最初的、亦是最美好的记忆。我形容那几秒钟的他,只会用“眼波流转,温婉多情”,但这几个字,远远不足以描绘那幅画面里他的十分之一。那时的我,刚好内心灰暗沮丧,他散发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击中了我,照亮了我所躲避的角落,我如同在他头顶的那盏悬挂在二楼棚顶的巨大的关闭着的水晶吊灯,经过阳光的照射而反射出光亮。我感到未曾有过的心慌,这种心慌,延续到每一次见到他,直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离开他后,我不再心慌,即便走在天空昏沉阴雨绵绵如同坟墓的村庄,即便在深夜独自出行遇到酒醉的男人,都不再感到心慌。
那时的我,只有十几岁,仍在上中学,脸上却有着与多年后同样的冷漠麻木表情,爱动物、草木、甚至路边的一颗石子,唯独讨厌人类。我与自己抗争着、愤怒着,无济于事,无法改变。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我沉陷于巨大的孤独感之中,导致多年后仍无法学会如何倾诉,如何无话不谈。就是在那种状况下,我遇见了他,那样的我,遇见了他。
他是其他班级的班主任,我找到他所在班级的班牌,仰起头望着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着:杜柯。他叫杜柯。我疑惑于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又想不出他应该叫做什么。我装作漫不经心地与他的学生提起他,将对方说的字字句句印在心底。我频繁地走到二楼的角落,打电话,或只是站在那里,我一次次去到另一个楼层的他的班级附近,只想再次遇见他。但能遇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班级重组,他成为了我的老师。
他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充斥着翻书的声音,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心慌,仍旧是心慌,我想把自己绯红的脸藏进书页里。毫无例外地,在他的课前,就开始心慌,直至他离开这间教室,我目送着他,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我大声说到:“杜柯,可不可以讲一下杜拉斯?”
我叫他杜柯,我始终这样叫他。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局促地低下头看着课本,又抬起头,像他每次讲课时所做的那样,看着教室的后侧的墙壁,说:“今天我们来讲一下杜拉斯。”有人在窃窃私语,他看向我,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泛着光。
我趴在桌子上,躲在立起的书后,皱眉、微笑、深呼吸、抬眼,做遍了每一个我能想到的表情。教室里是安静的,仿佛只剩下我和他。直起身时,再次撞上他的目光。他说:“余安,你来讲一下你对杜拉斯的理解。”
我站起来,低头看着桌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尽量地克制着。
我们在交流,只有我们在交流。其他的人懵懂地听着,或是交谈着无关的事。
我喜欢这种感觉,在重重众人中,只有我和他的感觉。其他人,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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