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往事

收拾房间，无意间在一个小角落，发现一个脏旧的塑料小托盘。

看着这个小托盘，想起来，好像是婆婆很久以前用的旧物。觉得丢掉可惜，就想清洗出来，看自己能不能再用。

清理托盘上的陈旧污渍时，关于婆婆的一幕幕往事，又浮上心头。

曾经，跟婆婆的关系并不好。那些年，因为一些不和谐的相处，很长时间里我的心里都是很压抑的。

我从来没有想到，当她离开之后，我也会思念她，像思念自己的妈妈一样。

看到一些旧物，看到一些模样相似的老人，看到家中空置的那些位置，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她。

时间不仅可以抚平一些伤痕，也可以让一些往事变得醇厚；那些曾经自己最看重的，最放不下的，最不能容忍的；现在看来，却是多么幼稚、可笑。

婆婆曾经是我眼中很严厉的大家长模样。我认识婆婆的那一年，她身体的状态非常好；她走路不知疲惫的样子，让我羡慕；和朋友聊天时候，我常说婆婆一定可以活到100岁，因为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太好了，看起来一点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甚至活得比我都有活力。

但是，这样的好状态也只有几年而已！而不是我曾经以为的几十年！

我以为，我和她的关系会一直很尴尬；但事实上，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我们已经相处地好多了。

我其实也很努力想跟她更亲近些，像她的女儿做的那样，亲昵地搂着她，轻轻地亲亲她，但我一直都没有做到。

在老人生命的最后那段时光里，她时常对我说：你也是我的女儿啊！在那个当下，我只是一笑而过；但在这个当下，我再次回想起婆婆说的这句话时：“你也是我的女儿啊！”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时间呀！是一块试金石，能试出人心的冷暖和良善。

时间啊！让多少人性昭然若揭。

去年的这个时候，婆婆已经不能太走动，出门需要家人背着，坐久了都会很累；但她依然喜欢出去看看，哪怕只是坐在车里不下车，她也想要更多的出去感受下外面的气氛。

我们带她去湖边，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不再犀利，话语不再啰嗦；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着我们，看着眼前那一大片湖水。

后来，她更多的时间里就是躺着，躺着也会很快睡着，或许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往事里。

一天天，一夜夜，婆婆就那么躺着；躺的生命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后来那个平淡无奇的下午。没有风，没有雨，阳光如日常一样的灿烂；那是一个多么普通的下午；但婆婆平静地离开了。

我第一次距离一个没有生命的人这么近，我居然很平静，我居然可以用不颤抖的手给她擦拭身体。

时间啊！曾经我会害怕很多，会不能接纳很多。

比如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就痛不欲生；我在很多年里不能释怀，大部分的时间里会以泪洗面；会觉得自己活着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但时间往后推移，我居然也可以接纳一个生命在我眼前那么从容的逝去。

在那一段时间里，事实上，在心里，我已经接纳了这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虽然我和她的身体接触始终做不到那么亲密。

时间呢！会安慰太多无奈。

这个平淡的日子，因为一个老旧的塑料托盘，我又在心里回忆了一遍亲爱的婆婆。

此时此刻，清洗干净的托盘，又有了新的使命；它静静地呆在我书桌的一个角落，在以后的时光里，会每天陪着我；如同它当时每天陪伴着我的婆婆。

婆婆，你在天堂还好吗？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因为你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陪伴着我们。

旧人可以去，旧物可以去，但有些感情却一直都不会老去，会在时间岁月里沉淀、升华，开出更美丽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