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
文—卿卿
陆川两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放在嘴边哈哈气,然后捂住冻红的耳朵,继续在西街上游荡。刚进冬月,C市就下了一场今年的第一场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将C市裹了个严严实实,就连路边小店上的卡通招牌字,都被雪填上了一层白色的描边。人们终于不再和大自然抗拒,把厚衣服统统包到身上,一个个像粽子一样就出了门。盖了一层白雪的西街像一条银白的衣带从南穿到北,走在西街上的人们像缝在衣带上的黑色针脚一般,“针脚”三三两两,疏密不一,可见大自然也不是一贯高明的裁剪师。
陆川又一次从西街南走到西街北,内心慢慢的被失落占据了。而他之所以像个耐严寒的神经病一样在街上瞎溜达,是想找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找一位姑娘。两天前,陆川到西街的“余音琴行”准备买一把吉他,刚要进琴行门,就与一个从门里出来的姑娘差点撞上,刚准备错开身,谁知那姑娘竟晕倒了,慌乱间只得将姑娘赶紧抱起送医,医生说要留观,陆川又去交费、取化验单,可谁知自己办完各种手续回病房,竟没人了,只有一个空空的病床!事情至此,本该就此了了,只能默认倒霉,可陆川这倔脾气一上来,就非要找到这个姑娘,问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也想问问她,是不是曾经住在淮水,认不认识曾经一个叫“三哥哥”的男孩…
无从找起,陆川只能一有时间就到西街蹲点,当今天第三次在西街从南逛到北时,陆川只能放弃,匆匆在街边小店吃了点东西,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周末无事可做,陆川被林轩从暖和的被窝里拉出来,自从上次说要帮他买把好吉他却因意外被耽搁以致空手而归,已经被他骂了整整半个月,说实话自己去西街蹲点好几次,怎么就没想着替他带一把,看来他陆川也是“见色忘义”之徒啊!
西街本就是C市繁华之地,到了周末人就更多了。陆川和林轩人挤人,肩擦肩地奔赴“余音琴行”,快到门口时林轩打笑着说“人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这上辈子估计光和人瞪眼了!”,陆川打趣他:“你啊,就是上辈子眼睛瞪的太多给瞪坏了,该得这辈子戴眼镜!哈哈…”两人笑着进了琴行。
陆川选了几把他觉得还不错的,叫林轩自己试音决定买哪一把,他自己则跟熟识的老板要了杯热咖啡,在店里晃悠,走到摆放在落地窗前的一架老钢琴前,陆川的目光变得温温的,自从不弹钢琴后,家里就把钢琴送给了开琴行的老友,老友也是实诚人,搬钢琴的时候说,钢琴就在店里摆着,什么时候想弹了,随时过来。陆川的手轻抚着钢琴,轻轻地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按下几个键,“哆-来-咪”,嘴角轻笑,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一抬头,看见了她—那个逃走的姑娘。
她站在琴行巨大的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那架老钢琴,目光柔和,眸中似有点点碎星。
“要不要进去?”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将窗外的姑娘吓了一跳,但她只是回侧了一下头,甚至没有转身,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架老钢琴了,你见过它吗?”
姑娘摇摇头,陆川心里一凉。
“不止见过”,一句话让陆川的心又暖和过来。“我认识它,很久了”。
“我会弹《月出》,你想不想听听?”身后的声音又响起,似乎带了很大的勇气,还有一些紧张和期许。
姑娘身体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人,他比她高出一头,穿着灰色的运动裤和米白色的棉质上衣,简短的碎发,轮廓分明的脸,眼角弯弯,嘴边噙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
眸中星光更盛,姑娘歪头想了一下,然后看着面前同样闪着亮光的眼,点了点头,“好”。
打开“余音”的门,两人进去,时光却从门中流淌出来,封在记忆中的那些久远的往事忽然鲜活起来…
“叔叔阿姨好,我叫陆川,今年7岁,读淮水小学一年级,我的爸爸是一名工人,妈妈是老师,我排行第三,有两个哥哥,我曾经得过5朵小红花。”那是陆川一家刚搬到隔壁,陆妈妈带他到瑾夏家打招呼。
“小川,带瑾夏去上学,记得把她送到幼稚园门口交给老师再去上课”。
“知道了,妈。”7岁的陆川牵着5岁的瑾夏走在淮水窄窄的小巷中。
“这是你们两个的午餐,每人一份,装好哦!”
“南阿姨,全部放我书包里吧,我背到学校再给瑾夏。”
“小川真是懂事!”
“三哥哥会来找我一起吃午餐吗?”
“当然,一放学我就过去找你,待在教室别乱跑。”已经9岁上了三年级的陆川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去一年级的教室找瑾夏,两人坐在校园花坛前的台阶上一起吃午餐。
“瑾夏,放学去逛街啊,有一家新开的店哦!”
“恩…我不去了,放学后要直接回家。”每次一出校门就能看见马路对面高大的梧桐树下推着单车往门口张望的少年。11岁的陆川载着9岁的瑾夏稳稳地骑行在小城的大街小巷。
“三哥哥,你又弹错了。”
“好难啊,瑾夏,我能不能学首简单点儿的?”
“这首《月出》是你要用来参加市里比赛用的,陆妈妈说了,一定要我盯着你学会!”
“哎呀!手指要断了…”初夏温暖的午后,微风吹起白色的帷幔,像跳舞的白裙,阳光不紧不慢的透过书房的老窗子照进来,照着屋内一本正经的少女,和轻锁眉头的少年。
“妈妈,三哥哥他们一家去哪里了?”
“他们搬家了”。
“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他们去的地方很远,爸爸妈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瑾夏也是”。
“可是三哥哥下个月还要参加钢琴比赛,我还没有教会他那首曲子,那是陆妈妈交给我的任务”,12岁的少女站在已经搬空的房门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或许是因为没有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或许是因为突然觉得孤单,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告别…
时光似乎从未忘记每个人,它将那些过往统统都收藏好,等到合适的契机再交还给你。那个坐在老榆树下荡秋千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那个等在夏日微风中推着单车的少年,那个把自己的卤蛋拨到你饭盒中的小女孩,那个牵着你小小的手把你交给老师的小男生,那个深深浅浅的巷子,那个稳稳的单车后座…
就像一场梦,你似乎做了很久,久到你足够将梦中所有忘得干干净净,可是你一醒来,你就会发现:时光啊,原来,它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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