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劳动节那天以来我便深入织田作之助及他的作品中去,想要探寻这位虽说熟悉,但还是有点陌生的作家的文学造景中,熟悉自然是因为他的名声同无赖派的太宰治、坂口安吾齐名,陌生也主要是几年前我并没有看完,就草草放弃的结果,当然如今(5月3日)我连《世相》也没有看到。事实上早在四月我就开始看,也顺利看完了几年前放弃的《夫妇善哉》和《俗臭》,前者是织田作之助的出道作,讲述了蝶子与其丈夫维康柳吉的婚姻生活,同后者一样,都生动描绘了大阪的世俗风情与人文和生活,毫不客气地说,织田作之助被称为大阪市的小说家可真是说对了,他的作品背景基本也全是放在了关西地区,以讲述市井生活为目的创作。不过只是这些却又使我感到疑问,他究竟为何被算作无赖派三杰之一呢?
我始终抱着这样的疑问,常阅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作品的人应该都曾感受到了他们作品中展现的抑郁情调和虚无缥缈的思想,而对于织田作之助的作品,除了在《放浪》与《萤火虫》中展露出的极其悲惨,以及《俗臭》中绘声绘色地人生百态之貌留存丝缕的哀婉,我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无赖派风情,再者无赖派的反俗和反抗权威也并没有得以体现,甚至他的作品我更觉得是对世俗风气的靠拢,因此读不出什么思想,只能将大体内容烘出罢了。不过我在1946年11月22日由平野谦担任司仪的现代文学座谈会上,了解到了织田作之助同太宰治、坂口安吾的共同之处,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讲,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学研究者,他同二人都对于当时世间的常识以志贺直哉的文学被称为正统提出了反对,并批判小林秀雄对志贺直哉过度的夸耀。得以看出织田作之助的反俗主张更倾向于对纯文学这一领域的辩论,而太宰治的作品更加激进,甚至体现在了现实中。
织田作之助必然也对自身作品中的人物提出批驳,只是这种埋藏于市井风气中的作品,或多或少存在一种表面的风气将深陷于文章字里行间的思想所盖住的感觉。读者可能从这些作品中感受到了大阪的风气,却又时刻存在着不解,诸如蝶子为何满是痴情的面对着自己的丈夫,为何非要维康家及其柳吉同前妻的女儿承认她呢?文中不止一次将这种模糊的感情观念抛给读者,使我觉得扭捏,如此一来我慢慢觉出这样的妙处,一来是读者对蝶子产生现实的关怀,对维康家的残酷及其柳吉的窝囊感到愤恨;二来每当捏合二人,我竟蓦然感到温情。织田作之助极其细致地描写了日常琐事和打情骂俏的二人生活,突出了有趣,这之中,又使人清晰地思虑到世俗的缧绁,将市井故事和小人物的幸与不幸都展现出来,令读者感到平凡的生命力。
而在《俗臭》当中,这是比《夫妇善哉》要早发表的小说,又能看出织田作之助将儿子家的琐碎与世情的结合,千惠造娶了身份来历特殊的来贺子,权右卫门的妻子政江便担忧这会导致女儿千满子的婚事告吹,因而始终想拆散二人,而在政江的周身,儿子家的成员及其妯娌们的态度又充分展现了市井画面下的浮沉,绘色温情的世俗生活。而文中得以使我体悟较深的,尤其当以千惠造决心同贺来子在一起时,他下定决心的回信,用充满铿锵有力的回复抨击了他人庸俗的眼见。政江本人又是一个形象的替身,刻薄而鄙陋的思想,以及虚荣的心理,和三下五除二的态度,可谓是俗臭的替身。
展露织田作之助文笔风采的作品,在我看来当属1946年6月的《乡愁》,以主人公小说家新吉的视角带入对人世间的感悟,介入人之中,这篇也可以窥见笔下的虚无与寂静的和谐。那种生活的挣扎和辩论,那种摸不清的浑浊,就好像是在困意之中勃然而发,竟兀自让我感到忧郁,正如文中所写:“只要人这种生物还活着,忧愁之感就会毫无理由、毫无原因的存在吧!”
对我来说最具无赖派风情的作品,应属强烈描写人世之悲的《放浪》与《萤火虫》,读后确实有一种“光是活在这世上就已经拼尽全力了”的感受。1940年发表的《放浪》,讲述了一个好似连活着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的顺平,在他幼小的时候母亲便因为难产而亡,哥哥文吉在父亲娶了继母后便送到了亲戚金造家当继子,起初金造收养他是因为家中没有男孩,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年女儿顺利产下一个男婴,随之文吉也逐渐过起了摇尾乞怜的生活。相比之下顺平则是被善良的姑姑带去大阪生活,比文吉要幸福许多,可是顺平总觉得做继子的就应该是哥哥文吉那样的形态,因此也是小心翼翼的,就连做错了事被姑姑打趣也会觉得是严肃的不良问题。
世人都觉得他有些怪癖,连姑姑也是如此想,但是顺平当上厨师后,还是令他人对其有所改观。此期间姑姑的女儿美津子同他人交媾后怀孕,姑姑便想令顺平娶她,并诞下这个孩子,顺平答应了。不过顺平这个丈夫的身份到底是虚实的,美津子并不爱他,孩子诞下没多久也便去世。哥哥文吉被金造遣往岸和田拉笋,靠挣得的钱去游乐,按理说这些钱他是不能动的,但此刻的他浑然不同以往。看电影、品佳肴,又渴望起女人,于是马上寻去妓院,花光了这些钱后他神情迷离,觉得私占这笔钱的他已经无脸见人,于是吃下老鼠药自杀身亡。顺平感到愈加悲戚,抛弃姑姑家和美津子离去,流浪在外的路上偶然遇到了赖皮北田,因而更加陷入了自虐般的快感中。后北田介绍他去了一家河豚店,不会做河豚料理的他谎称自己会做,结果毒害了食客,遂被拘留。当他出来之时,嫣然已经无法融入世俗中,丑陋的他晕头转向掉进河里。
1944年8月,妻子宫田一枝去世,他在悲叹中度日,9月写出了《萤火虫》,描写了登势悲惨的身世和婚姻,尤其是婆婆阿定粗鲁的对待,更使得登势生活的卑微与辛酸。当登势得知自己收养的儿子阿光是婆婆的女儿阿杉几年前丢弃的时候,她顷刻间便明白为何婆婆当初会支持她收养这个男婴,瞬间有一种绝望之情令我感到愤恨不已。在丈夫离去,养女阿良同坂本龙马走后,登势体悟着如水车般反复降临自身的不幸,不过到了第二天她仍如往常一样扯着嗓子招揽顾客,正应了题目,她始终如萤火虫那样在有限的生命里照亮自己。
《天衣无缝》、《实感》、《眼睛》这样的短篇则更是织田作之助市井题材故事的展露。
《天衣无缝》讲述了“我”的丈夫是一个习惯借人钱的老好人,即便外人都夸赞丈夫,我也时刻觉得他是个没主见的窝囊男人。天衣无缝在日语中又有天真烂漫的意思,而丈夫的形象单纯索兴,因而标题应当是这个意思。当“我”得知丈夫因为时常忘记打卡而无缘加薪一事时,“我”悲痛万分,便同他唠叨了一番,谁知丈夫竟然破天荒的说:“总是纠缠这样的小事,何能做成大事呢?”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在《实感》中文子有着温泉西施的称号,父亲常对她说:“没人能配得上你。”文子二十九岁也还未婚,父亲性格乖僻,喜欢大放厥词,每当在报纸上投稿提亲,来看的人都会被他刻薄的模样斥走。一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来投宿,他刚刚出狱,文子的父亲同他交谈一番,竟然觉得这人充满实感,因而让他做了文子的夫婿,可是没想到他因赌徒的身份再度入狱。文章末尾以简短的一句:“最近父亲的投稿内容总是维护天皇制。”这些作品不仅幽默风趣,还极具世俗化。
《眼镜》则是纯粹日常对话的故事,道子因为近视配了一副眼镜,当晚她在镜台前将眼镜摘了又戴,戴了又摘,生怕戴不好看的话会被他人瞧见。哥哥这时走来吆喝她,让她别这样反反复复地戴眼镜,怪幼稚的,还说像道子这样的无论怎么戴都不会合适的。道子据理力争,想着林芙美子和哥哥的妻子也都戴着眼镜。可哥哥仍旧厚颜无耻地调侃着,说得道子委屈极了。道子想起嫂子在婚礼上戴着眼镜,好像略带悲伤,因而时常带有这份疑问。过了一个月道子同嫂子关系好了起来,便试着询问起嫂子缘何在婚礼上面带悲戚之情。嫂子告诉道子“这样因为没能叫上最好的朋友来参加婚礼的缘故。”这时,一封婚礼的邀请函寄到了嫂子这里,她拿起来一看,惊呼这个人就是那个要好的朋友。原来她们二人在学校的时候就约定了一辈子不结婚,嫂子因为打破了这个约定而感到痛苦,而得知朋友如今也要结婚了,嫂子便廓然无累,幸福地笑了起来。
而到了1946年4月的《夜光虫》,又展现了织田作之助剧作家的一面,将小说同剧本结合,产生了一种讲故事、演故事的感觉,尤其是主旨思路清晰,将群像剧和碎片式叙述融合在一起,可以见得织田作之助的创作水平很高,技艺精湛。
1946年11月22日的现代文学座谈会是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三人的第一次相聚,当时担任主持的便是平野谦,在座谈会上,平野谦询问坂口安吾是否是恐惧家庭,因为当时他的作品时常出现家庭恐惧症的内容,频繁出现自我破坏的现象,坂口安吾矢口否认,他只认为这是他对社会性的恐惧,就好比娶了妻就会不得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做一个怎样的丈夫形象。然而织田作之助却表示这一点也不可怕,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过于在意他人眼光罢了,即便当时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他还嫣然一副纯情的模样,说“妻子就是会粘着你的,没办法。”22日的当晚三人一同去了Lupin酒吧,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喝的酒,而织田作之助则是喝的咖啡,因为当晚他要写《可能性的文学》的稿子。
1946年11月25日,由改造社主办的座谈会上,三人再度会晤,这也成了三人最后的见面。在这之后的1947年1月10日,织田作之助因病离世,23日举行告别仪式,将织田作之助与早先过世的妻子一枝合葬于大阪楞严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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