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他帮我换灯泡,我将旧灯泡塞进包装纸盒里就要往垃圾桶扔,他制止了我,然后找来一卷宽胶带,在灯泡上一圈圈地裹严实,再重新塞回纸盒。我很纳闷儿。他说,纸盒子不承力,一压一碰,里面的灯泡就碎了,可能会划伤捡垃圾的人的手,用胶带缠过,至少碎玻璃不会乱跑。
我非常惊讶。他外表看起来粗枝大叶,竟然会这么细致为别人考虑。然后他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
某天清晨,他喝着罐装咖啡路过商业街。平日里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冷清清的,他很容易就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准确的说,是注视他手中的易拉罐。那是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太太,背着一个差不多有她两倍大的背囊,装着她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瓶子、纸盒、易拉罐之类东西,手里还拎了一只差不多大小的蛇皮袋。冬天的早晨,寒风像刀子一样,他裹在羊毛大衣、围巾、手套里,尚且觉得寒气逼人。可那位老人只套了一件破旧的棉服,手、脸都裸露在寒气里。他觉得很可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想了想,又加了些零票子进去,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老人说:“阿姨,天气这么冷,咱早点回家吧。这点小心意,您拿去买点羊肉炖汤喝。”老人并不伸手,神情呆滞,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他斟酌片刻,虽然有点怕脏,但还是用指尖拨开老人的棉衣口袋,想要将钱硬塞进去。老人见此举动,慌忙向后闪躲,动作太急差点重心不稳向后跌倒。“不,不……”她一边退一边摆手,“俺不要钱。你别碰,会脏,会脏……”
后来,任凭他如何劝,老人都固执地不肯接受钱,但却笑呵呵地收下了那个易拉罐。
“这一个可抵好几个塑料瓶子呢。”
他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最后,他买了热奶茶和蛋挞送过去。很可能比起这些,老人更喜欢豆浆和包子,但这条商业街上高档商店、餐馆琳琅满目,唯独缺少最平凡的早餐铺子。老人既为难又欣喜的收下了奶茶和蛋挞,因为他已直接将食品袋塞进了她怀里,大约让她觉得再推却也不够礼貌。
“真暖和,这得多少钱啊……”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布满了青筋和大大小小无数苍白的疤痕,好容易才插好吸管,不熟练地小口啜吸着。但那盒蛋挞她只吃了一只,剩下的要带回给家里人。“(这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得让他们也尝尝。”她主动要了几张纸巾,珍重地将蛋挞盒子包起来再放回食品袋里。
“我很后悔没有问她的住址。”他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后来,他再也没碰见过那位老太太,却渐渐养成了将垃圾分类的习惯。他会将瓶、罐、纸板、金属等收集在一个纸箱里,攒得多了再搬去小区垃圾站。对玻璃制品一定要做保护措施,最好再用纸盒写上醒目的“注意玻璃碎片”字样。他再没做过当着拾荒者的面将塑料瓶扔进垃圾箱的举动,现在的他,会好好正视他们,将手里瓶子递到他们手上,有时也暗塞一点零钞进去。他说:“不是施舍,只是一点敬意,对一个有尊严的劳动者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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