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

他们吃住的是在一间老旧的安置屋，17楼，从外面看小区绿树葱茏，黑瓦白墙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十分美丽。

走进去才知道里面有多糟糕，屋主也就是房东是从农村搬来的，屋里的老式家具没舍得丢，安置在新房，租给外乡人。

厨房水池子边边角角积着洗不尽的油垢，台子是一块长大理石两边摞石墩子搭起来的，从来不敢在上面剁骨头肉，生怕一不小心就断了。

他们吃饭是在一张折叠桌上，两对交叉的细腿支撑住桌面，稍有不慎，就落得人仰马翻，好在她深谙对称美学，无论是摆盘、座位都保证受力均匀。

卧室是用油腻腻的布帘隔出的一个空间，床一侧靠着一扇从不会打开的窗户，以免下雨飘进室内，浸湿被褥。

那张尺寸怪异床实在太老了，一到夜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隔壁听到了。

紧挨床头摆着一张跛腿木桌，似乎一碰就要倒了。

房间里没有衣柜，她将衣物都码在塑料储物箱里塞到床底下。

......

家里仅有的几张胶皮凳子被挪来挪去。

每次落坐都不敢受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压坏了。

好几次她提醒丈夫给桌子腿加个木楔子，床底最好也检查一遍。

可他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上班、吃饭、睡觉，重复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他觉得有老婆有家，有吃有喝，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每天夜里睡觉，男人两腿一伸仰头就睡，很快鼾声如雷。

她需要检查一遍屋子，确保门窗、煤气都关好了，才敢挨他旁边躺下。

漆黑的夜里，她常常睁大空茫的双眼，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团。脑袋里没什么可想，可就是睡不着。

这样摇摇欲坠的房子，如果地震了，我们会被活活压死吧。

真希望地震。

地震也好，山洪也好，台风也好，快来吧！

把眼前的一切全部冲垮，把大家辛辛苦苦构筑的、将他和她禁锢于此的东西冲垮，让人们平等的陷入恐慌中。

......

她蜷缩身体，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呢？

她并不是坏女人。

就在这样渴望破坏却又自责的矛盾中，她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全身僵硬，模模糊糊记起夜里的梦。

不是地震，也不是洪水。

而是一片空茫的漆黑中，她开直升机，对着对讲机说，227号请求着陆，227号请求着陆......

对不起，着陆地点出现故障，请等待，请等待......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捅了捅紧贴着他的丈夫，隔着衣服有熟悉的汗味。

她并不讨厌。

男人也醒了，转过身，将她单薄的身体揽入怀中。

宝贝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嗯。她闭上眼，用梦呓般的声音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嗯...

你猜我梦见什么啦？

梦见什么？丈夫不解风情的问。

梦见直升机。

哈哈哈......真是没长大。丈夫吻了吻她的额头，像是宠溺自己的孩子。

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额头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

真好。她说。要是不来地震就好了。

咦？丈夫搂住她，烧糊涂了吧，又胡言乱语。

再睡一会吧。男人穿衣起床，回头又吻她一下，我决定了，今天请假，我要陪老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