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得硬融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刘亦耗费十年光阴，终于证明同桌当年说的话是对的。

【二】

高一那年，刘亦的青春期迟迟未到。

因为个子比同龄男生矮，生得白净，加上性格内向，经常受到同学的揶揄，觉得他像个女孩子。

本就沉默寡言的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更加不愿意和同学打交道。

每天按时上下课，课间缩在座位上看书、刷题。

偶尔眼睛干涩，才会站起来，到窗边看看外面的景色。

教室外，正对足球场。

尽管课间只有10分钟，但还是会有很多同学在那里结伴成群、嬉笑打闹。

推开窗，阳光泛着金光、带着微微暖意将他包裹住，耳畔是鸟雀叽叽喳喳，混合着少男少女们不知疲倦的欢笑声。

他像个局外人，静静观察着楼下的一切。

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

无人知晓，他有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可他不敢。

怕迈出第一步后，迎接他的只有嘲笑。

他突然想起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当时网上挺火，叫“融不进去的圈子，别硬融”

也对，像他这样的书呆子，整天就只知道读书、做题，就算真过去了，也不知道和他们聊什么。

大人们总告诉他，学生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学习，其他事都是次要的，尤其别做什么“闲事”，耽误时间还影响学习。

许是他在窗前驻足太久，又盯着足球场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被同桌顾衫察觉到，起身来到他旁边：“既然想，为什么不去走走？”

刘亦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别的同学关注到这里。

扎着高马尾的顾衫微微歪头，顺着他的视线也扫了一圈，明白什么，笑了起来：“虽然我观察你很久了，但别误会，我不喜欢你。”

刘亦没想到女同桌这么直白，不知道怎么回答，转身想回座位。

“就是想告诉你，你那句话写错了。”顾衫指了指刘亦课桌，被风吹开的笔记本扉页。

刘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问：“哪里错了？”

顾衫正要讲，上课铃声响了，于是让刘亦放学别走，在足球场等她。

下午最后两节课，刘亦心不在焉。

他想知道顾衫为什么觉得这句话错了，又顾虑着男女有别，万一老师们觉得他们是在早恋，该怎么办呢？

往常觉得飞速的时间，彷佛被人按下慢放，他手上认真做着笔记，眼睛却时刻盯着挂在黑板上的钟表，内心默默倒数着放学的时间。

继而他又会想，莫不是顾衫想出了什么恶作剧？

毕竟他这个天马行空的同桌，每分每秒都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三】

放学铃声总算响起，大家跟刑满释放似的，几分钟教室全空了。

傍晚的足球场，有人跑步，有人拿着英语书背单词，也有人结伴席地而坐。

顾衫姗姗来迟，递给他一包辣条，问他看到什么。

刘亦照着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顾衫又问，觉得什么样的圈子，是他融不进去的。

刘亦想了个难度最高的，指了指那边正踢足球的高年级同学：“我个子矮，力气又不大，他们怎么可能会接纳我？”

顾衫却不这么认为，让他跟自己过去。

正好足球踢到他们面前，顾衫捡了起来，朝高年级同学问：“下午好啊，他对足球感兴趣，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一个皮肤黝黑、个子高大的同学接过顾衫的球，看到她指了指刘亦，表情有些严肃。

刘亦心想，你看吧，马上就要被人拒绝了吧。

结果下一秒，那位同学朝刘亦问：“你自己真的想来玩吗？”

原来那位同学看刘亦躲在顾衫身后，欲言又止，误以为顾衫是他姐姐，逼着他过来的。

刘亦心想玩砸了，他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呢？

可那瞬间，他忘了大人们的叮嘱，回望着学长，认真点点头。

他一直都很想，像这位学长这样，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

学长露出大白牙，把球丢给他。

刘亦跑得大汗淋漓，身体很累，内心却无比畅快。

顾衫全程围观，给他守着书包。

二人并不顺路，出了学校就各自分别。

临别前，顾衫问：“你知道答案了吗？”

刘亦似懂非懂。

顾衫明亮的眸子映出他的身影：“我觉得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得硬融。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圈子，而是融的过程。在你还没了解某件事的时候，先去尝试，才知结果。如果你尝试融入失败了，那不就是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嘛？可如果今天，你因为觉得圈子不同，不愿意迈出第一步，那是不是永远都没法儿体会到大汗淋漓的快乐？所以，别被所谓的至理名言唬住，学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思辨，学以致用嘛？”

这些话，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原来这个世界，充满各种可能。

这些话，对刘亦当时的价值观确实造成了不小影响。

不过，那天以后，刘亦也开始慢慢尝试打开自己，小心翼翼伸出触角，向这个世界问好。

他以为，足球场事件不过是偶发事件，大部人肯定不会这么好相处，尤其是经常拿他取笑的同学。

所以他决定做一件有些讨打的事。

某天放学，他私下找到经常取笑他的男同学李翔，鼓足勇气对李翔说：“不好意思，就是可以麻烦以后不要再说我像个女生嘛？其实我不喜欢被这么评价。”

这个男同学，是班里所谓的差生，平时吊儿郎当，时不时还会逃课打游戏。

刘亦原本以为，对方会觉得受到了挑衅，说不准还会揍他。

可是没有，对方有些惊讶，片刻后居然还向他道歉：“我以为用这种方式，能让我们关系近一点，如果让你觉得冒犯，是我该向你道歉！”

这是刘亦没想到的。

对方还请他吃了学校门口的麻辣洋芋粑，说算赔礼道歉了。

那天以后，他们关系变得好起来。

李翔教刘亦打游戏，他给李翔补数学。

这时候刘亦才发现，李翔也不是自己想当差生，确实是老师讲课进度太快，他不理解的地方又不好意思问，一来二去学习进度就给落下了。

在刘亦的帮助下，李翔的成绩进步飞快，还受到了老师表扬。

高中的时光，在繁重课业与偶尔抢来的闲暇时光中，悄然而逝。

毕业后，他们散落天涯，慢慢断了联系。

【四】

在刘亦整个大学生涯，他成了传说中别人家的风云人物。

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只是一直觉得顾衫当时说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亲身受益后，坚持了下来。

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不管会不会，都先主动尝试，身边人也大多愿意伸出援手。

慢慢的，他做成了一件事，又做成了一件事，又又做成了一件事……

身边的人就觉得，哇刘亦真的能力超强，而且精力旺盛，能在这么多不同的圈子，都能做到小有成绩。

工作后，前期积累的这些经验和人脉，某种程度来说直接帮助到了他。

人一进入社会，时间就不算数了。

睁眼闭眼间，岁月的风铃响了一遍又一遍。

高中毕业十年后的同学聚会，刘亦回到故乡。

再见到李翔时，聊起往昔。

李翔对刘亦说了声谢谢，要不是当年他私下找自己坦诚，自己也不会意识到做错了事，当然也没机会得到刘亦的辅导，顺利考上大学。

刘亦静静坐在KTV包厢，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同学们。

突然想起多年前。

那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顾衫突然闯进他的生命中。

将他从泥淖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