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联村记事

      离开印尼一个月了，经常会想起巴丹拜那个小村子。巧合的是现在我同样住在一个小村子，同样在一个海岛上，很难不会做些比较。

      梅联村实在是个很糟糕的地方，它与有关海边渔村的任何浪漫想象都毫无关系。从外观上看它更像是城乡结合部，到处是粗鄙不堪的现代建筑，无一例外的贴着瓷砖，有的还用上了水泥罗马柱，装着绿色的玻璃，反正我所能想象到的最不堪的建筑组合，这里都有。老房子被拆得所剩无几，据说是为了迎接喜欢住在渔村里的游客。所以你会在很多崭新崭新的楼房外面看到广告，此房出租。相比之下八丹拜简直是桃花源，清新的乡间路、椰子树下的黄牛、质朴的房子，即便是新建的也依然竭力保持印度教的风格。至于老房子，每一栋都像是个文物，是一个住进去可以让心灵安静下来的居所。

      在巴丹拜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去海边跑步或是散步，白沙滩或者黑沙滩，而在梅联村这是无法想象的，我尝试过。走近海边就是一股腥臭之气，到处是垃圾、脏水和新鲜的或者陈年的大便。沿着海滩走上几公里，可以看到几条排污管道在排出黑色的污水，它们来自海边新开发的地产，售价一万多一平米。原本是一片原始海滩，政府把海边的地卖了，修了一条堤坝，这里便成了业主的公园。有人在海滩上燃放爆竹，塑料包装物埋在沙子里无人理会。

      梅联村人民的精神生活照我看来也是乏善可陈。无鱼可捕了，大多数渔船在大多数时候都在海边拴着。年轻人通常都在城里打工，留下来的人们热衷于盖房子，然后把它租出去。不过显然这个租房生意不会太好，我不能想象有多少人会来这个没有任何渔村特色的渔村租房子度假。于是大家整天都在喝茶，或者无所事事。在夜幕降临之后，村委会的小广场上大放音响（恕我不能称之为是音乐），几个中老年妇女移动身体勉强地跟随着粗暴的节拍。这不免让我想起弥漫在巴丹拜乡间令人昏昏欲睡的宗教音乐，有时候一天唱到晚，当时是烦的，现在怀念。若论物质，八丹拜人或会更贫穷些吧 ，村里没有自来水，很多人早上要骑着摩托含着牙刷到村里的公共水井洗漱。很多人家没有电视、也没有空调，人字拖鞋穿四季，两件T恤穿一年。但是无论怎样穷，每天供奉神灵的仪式不可或缺，每月与神灵在一起的节日不能错过，岁月之河在平静安详与喜气热闹的交替中流淌，这便是好的生活吧。

      梅联村，一个在精神层面完全衰败的渔村，与整个国家在精神层面的堕落息息相关。在散布于全村的不孕不育、性病广告的间隙中可以看到村民大门上手书的大红对联，对仗勉强工整，书法外强中干，这可以算做是对于这个曾经的海南岛南部文化重镇的最后的祭奠。

写于2016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