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何晓明,小明和小红的小明。”这些年来,这是我的自我介绍的开场白。回应通常是一阵爆笑。
我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据说,父母当初给我取名“晓明”,是不想重复他们那一代人那些“阿花”、“阿秀”之类的三俗名字。可是在我看来,“明”比“阿花”之流雅不了多少,而且还带有明显的男性化。
虽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当一个代号稳稳地跟着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作为一个从小被叫做男性的名字的女孩,我好像受了诅咒似的表现出一些男性的行为,爬栏杆、穿男装、大大咧咧。
因此小时候,我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排斥,以至于每次被点名或者需要签名的时候,都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我羡慕那些叫“思”、“瑜”、“君”之类名字正常的女同学,感觉就像她们穿着得体的连衣裙,而我穿的是破旧的男式军装,而且永远不可能换过来。
既然名字无法改,那我就给自己取英文名吧。从中学开始给自己取英文名,Shirley、Maggie、Amie、还有自创的单词Trueie,但是没有哪个名字深得我心,可以让我大方地拿上台面去,代替我那不喜欢的中文名字。
终于到了肉体和经济都脱离家庭、独自到另一个城市打拼的年龄。我得到一份电视编导的工作,需要在节目后面打上制作人员的名字。这是一个名字要公开于全市人民的机会,我决定要取一个更美妙的名字去代表我。叫什么好呢?何雪?何曦?想了好几天。忽然在电脑屏幕某个角落瞥到一个字——“凌”!就是这个感觉,威风凌凌、风驰电掣,对头!于是,我自封“何凌”,在同事间这样介绍,在新朋友间这样介绍,在陌生人间这样介绍。我好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除了老同学和身份证,没有什么能再提起我的来历。过去那个自卑的我,那个有点男性化的我,好像也随着“晓明”这个名字的消失而淡化。
但心里难免有些心虚。这有点像用假货名牌包包的感觉,展示给别人的都是好的,可是自己心里清楚,假的毕竟是假的。我没有想过在身份证上永远地改变自己的名字,因此“何凌”无论多好听,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我。
因此离开这份工作没多久,我就恢复了“何晓明”。当我再次审视它的时候,我发现没过去那么让我难堪。哪怕我还是没办法喜欢它,但至少我可以接受它——这个我真实的名字。
而最近,当我拿起这个名字细细品味的时候,我有了新的发现——“何晓明”是一句充满智慧的文言文。为了更好地理解,可以在文中加了个助词“以”。“何以晓明”,意为“通晓明白些什么?”,当“以”字取“凭借”之意时,也可表示“凭借什么通晓天下?”
于是我发现自己名字有趣而又极具内涵,这高度不再是“思”、“瑜”、“君”她们能相比的。这个名字似乎也成为人生的指导语,提醒着我要以好奇、空杯的心态去面对世间所有的事物。会心一笑,我开始深深接纳这个原本让我尴尬的名字。
一个人与自己名字的关系,或许反映的是自我认同感。梳理了从小到大自己与名字的故事,也看到了从自我不接纳到慢慢开始接纳自己、欣赏自己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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