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前十四年,我并未觉得自己和他人有何不同,喜欢粉红玩偶,爱穿漂亮裙子,有着隐密而又美好的梦。十四岁之后,突然被诊断的病靥,短短半年,双腿无力至完全不能行走,坐在轮椅上。
有人说,人幸福的期限是有限的,幸福够了便得吃苦,可我并不觉得十四岁是一个幸福够了的年龄;也有人说每个有缺陷的孩子都是被上帝贪恋咬过的甜苹果,可我不想做什么甜苹果。我也并不想关门寻窗。我只要一个健健康康、原原本本的我,谁来劝我也没用。
你无法跟一个初具价值观的孩子讲道理,就像当时的我。
“神经损伤,恶化瘫痪、难以治愈……”,
所有可能想得到的恶劣词语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医生最常说的便是放弃吧,可父母说的最多的始终是,“你放弃了一个病人,我们却放弃了一个完整的她,和全家的后半生!”。
务农微薄的收入,借钱时遭到的一次次拒绝。
其实,当时的她们遭受的冷眼何其之多,只是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我却并未体会。
哭、闹,又或者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寻医无果时母亲甚至想到了求神拜佛,偏信可以将我的劫渡到她的身上。他们用尽他们可以想得到的贫乏的词安慰着我,我只回予她们更深的沉默。
来看我的也人格外多,有同情怜悯的,有关心问候的,也有怕沾上麻烦而避之不及的。
安慰、同情、冷漠,无论何种,我都统统排斥,因为我不想被区别对待。
长久治病仍旧无果,父亲便只得带着我去复学。
很多人都说:“别瞎折腾了,她腿都这样了,书读出来有什么用,好好在家养几年,找个愿意的人家嫁了吧。”
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起舞的样子父亲却决计不肯承认我与他人有何不同,坚决带着我去复学。
但是,我又并未如愿复学,因为校长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要求父母必须为我办理残疾证,并承诺应自行承担我在学校的一切责任。
“残疾证……”,我忘了被拒后自己的心情是怎样,却始终记得当父亲听见“残疾证”时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那似愤怒、打击、又似忍受了极大痛苦的表情。
年后有雪的崎岖山路上,并未通车,父亲背着我往回赶,绵延不尽的雪上,留下他深浅不一的脚印,那脚印本该也有我的呀,可是此时的我却因不能行走而躺在了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我看着自己的重量压得他佝偻,呼出的热气,一圈两圈,长久沉默。
忽然,我听见他轻轻地说道:“丽丽,是爸对不起你,我带你回家!”这世上最坚强的男人,此时说出这句话时竟带着屈服般的呜咽。
“对不起……带你回家!”这是一个老父亲在面对自己突然残疾的孩子遭遇不平等待遇时,吐露的最无奈的字眼。他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开始思考,我的病是他们的错么?不是!我的颓靡是他们的错么?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们的错;那我又是在干什么呢,我一直用自己的沉沦惩罚着他们,焦急,无奈,痛苦,让他们苦我所苦,可又比我更痛。
因为我可以哭,可以闹,可以用尽一切方式来表示对这突然降临的命运的愤恨。
可年迈的他们呢,爸爸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也已经没有了妈妈,他们不分日夜地照顾着我,为了我走出了那个他们眷念的大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可我呢,我并未感恩,我将他们的爱当做了理所当然,从未顾及他们的感受。
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悲凉、自厌、悔恨的情绪瞬间斥满心间,冲击着我,让我瞬间清醒。
后来,我决计站起来,再后来,我便站在了这里。
四年求医,两年住院,六次危险的手术,我站在这里,并不只是想陈述过去有多灰败。
我也曾被折断过翅膀,但我愿意把自己伤疤揭开来,只想提醒那些和我有过相似经历过或者此刻正逢人生变故的人们,不要沉沦,更不要屈服,因为生理上可见的缺陷远没有心理上的冷漠、自弃、阴郁来得可怕。
人遭遇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被命运捉弄时,却看不见那些以爱之名在默默陪你挣扎的人。
所以,当你痛时,累时,不要忘了那无论美丑、贫富,都以善爱之手迎我们来,以美好年华守我们去的父母, 人生无常,爱却永恒,不要忘了感恩,不要忘了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葱郁的生命之树,掠过轻盈的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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