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意识到兴趣和天赋这个事情是六岁那年的夏天。
三峡修建之前,家乡每年夏天都会发洪水。六月中旬开始,村长便开始组织村里人上堤挑埂。所谓挑埂,就是依靠人力,挑土方加固堤坝。我们村所在的堤坝属于顾家圩,相比较与青山河对岸的长陵圩和山河对面的大公圩,是个小堤坝。所以一旦洪水过于凶猛,需要泄洪的时候,顾家圩经常是牺牲或被牺牲的对象。牺牲,是因为堤坝本身不够牢固,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用村里人的说法是“破圩”;被牺牲,是指需要我们主动打开堤坝泄洪,缓解长宁圩和大公圩的压力。83年的破圩给了村民长久的伤痛,所以之后的年份,每每洪水到来之前,村民们会夜以继日的挑埂,加固堤坝,以免牺牲命运的降临。
六岁那年,父亲还在世,晚上他去挑埂,母亲一般是白天去,或者是晚上陪父亲一起去。洪水带来的不只是负担和不便,也会赠与村民额外的收获,戏水鱼便是其中之一。我对于鱼最初的记忆便是来自于大塘溪流中的戏水鱼。
山泉从门前的小溪中流入大塘,在大塘中汇合后,经溪流流入山河,最后流入长江之中。而成群的江鱼则会沿着相反的路径,逆着水流向上,穿过长江、山河,一路向前,最终抵达大塘的溪流中。
夏天的时候,天亮的总是很早。清晨四五点钟,母亲便会唤起我,让我随父亲一起去溪流中抓鱼。从家里到溪流,需要经过大塘埂,那时候的大塘埂还没有被加宽,只是一条窄窄的乡间小道。父亲与我赤脚走过,时常会在泥泞的埂上留下一大一小两个脚印。
溪流的上方是一条相对宽敞的道路,道路两边是龙龙和军军家,溪流像是横亘在他们两家之间的一条峡谷。父亲和我到溪流时,他们两家人通常都还没起。每次父亲都并不着急下到溪流中抓鱼,会先将溪流的入口处用大石头和泥土筑一道简易的堤,然后在溪流的边上用小石头和泥土围一圈,捧一些水放入其中,形成一个小池塘。
父亲做这些的时候,不允许我去捉鱼,我只得在边上看着,偶尔也会有耐不住的时候,先下到溪流中捉鱼。戏水鱼多半是鲫鱼,大的有筷子那么长,小的还不足拇指长。它们喜欢躲在草丛中或石头下面,由于光线和鲫鱼颜色的原因,我们很少能看到它们,而只能依靠手和脚去感觉它们的存在。鲫鱼的听觉很灵敏,要想抓住他们,在水中行动的时,要尽可能的没有动静,它们晃动的尾巴会引起水流轻微的变化,这让我们能更容易的感觉到它们。一当确定了它们的所在,要迅速的用手或脚制住它们,然后带离水中,或是依靠惯性直接扔到岸上。但这个方法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也会遇到力气比较大或是身子比较光滑的鱼,会被它们挣脱掉。通常,这个时候父亲会来到我的身边,帮着我一起捉住它。
当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围的小池塘中已是鱼满为患。父亲会从岸边的树上折下一颗树枝,将鱼由大到小依次串在树枝上,然后唤我去大塘里洗手洗脸。回到家,母亲接过树枝,便开始唤姐姐们来清理鱼儿,中午桌上就会有满满一盆红烧鱼。
我对于捉鱼的爱好便始于此,从溪流开始,逐渐走向水渠、池塘、山河、长江之中。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捉鱼是兴趣和天赋使然,直到多年之后再回乡,路过当年那条溪流,我才意识到我喜欢的不仅是捉鱼,还有和父亲在溪流中度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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