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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1

2020-08-11

作者: 倪国平 | 来源:发表于2020-08-11 22:30 被阅读0次

    鸟铳·步枪·驳壳枪(长篇小说连载之八)

    第八章 当铺学艺偶遇丽人

    福生自从土谷寺出来,干的几件大事,让陈员外都对他刮目相看,年少时和自己儿子打架,福生养娘带他登门陪礼时,愣头青的模样,陈员外迄今为止,依然历历在目,感觉福生是块可雕之材,就这样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太阳的忙于农作,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陈员外有意想提携福生,刚巧杭州城里的典当行,目前正缺乏得力的人手,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福生。

    待五七过后,陈员外家丁造访,对福生说,“我们家老爷有请,说有要事和你商量。”见陈员外有请,福生不假思索,就即刻离座前去。

    家丁将福生带之餐厅,已在等候的陈员外,站起来和福生打招呼,福生马上抱拳回礼说,“陈员外,您太客气了!”

    童男童女上来侍酒,晚餐正式开始。清炖子排、香菇炒肉片、蘑菇蒸小鸡、盐水河虾、红烧鲫鱼等菜肴,福生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谢谢陈员外的关照和厚爱,福生祝您老身体健康!”联想到陈员外对养娘丧葬的处理,内心再次升腾起对陈员外的感激之情,福生遂举起酒杯,非止一次地敬了酒。

    那晚,福生和陈员外聊了很多,一老一小频频举杯,相互敬酒,福生酒多了,舌头打颤了,脸色红润了,然后就昏沉沉了。

    富春一带乡村,有酿造糯米酒的习惯,大缸用来盛酒,大户人家一年四季都有酿造的,贫穷人家也就逢年过节的酿造一缸,或自饮或招待亲戚朋友。

    米酒初入口,甘醇、味甜、清香、润喉,初饮之人会一杯接一杯,感觉一点事也没有,但后来往往不胜酒力,原来这米酒后劲十足,曾醉翻过豪爽一斤白酒都若无其事的北方人。

    福生平常滴酒不沾,昨晚确实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陈员外吩咐管家将福生安顿好、休息好。

    第二天,日上竿头,福生才睁开朦胧的双眼,也就早餐和中餐,两顿饭合并着一块吃了。

    “福生,昨晚睡得可好。”席间,陈员外笑咪咪的问道,福生脸一红,“让陈员外见笑了,都睡到中午了。”

     “来,再喝上一杯压压惊。”陈员外吩咐下人给福生满上,端起酒杯,“咱爷儿俩走一个吧!”福生听陈员外的口气,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似更近了,心中暗喜,就接口道“好,干了!”

    “福生,昨晚光叙旧闲聊,没和你商量正经事。”陈员外给福生挟了一只红烧猪蹄,“是这样的,杭州的当铺,正缺得力人手,我想请你过去帮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福生没有马上答应,陈员外又接着说,“福生,你还年轻,你识字习文,又有拳脚功夫,农作不是你的最好选择,你应该去大城市发展,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

    福生喝着酒,尽管没表态,但他在认真听,想着陈员外的话,渐渐地有点动心了,养娘不在了,现在家中就他一个人,一人饱全家饱,也没了个约束。

    “是啊,是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了------”福生脑袋转得飞快,想像着杭州这个大城市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三天后,福生处理好了那两块薄地,又到土谷寺拜别了许主持和许执事,告别了陈员外,和陈员外的管家结伴,乘船只离开了家乡,沿富春江向钱塘江,百十里外的杭州城进发。

    船行非止一日,终于到了南星桥码头,上得岸后,福生和陈管家坐上黄包车,向羊坝头方向慢慢驶去,到了目的地陈记当铺。

    陈管家将福生介绍给陈经理,并把陈员外的一封书信递交给他,在信中陈员外自有安排,要陈经理把福生培育培养好,这是一块好料,可塑之材。

    巧的是,陈经理就是陈员外的儿子,福生小时候的玩伴,俩人还干过一架,当然吃亏的是陈员外的儿子。

    “哈哈,原来是你啊!”两人差不多同时认出了对方,虽说年代久了,各自都有了些变化,但大致容貌轮廓是不会变的。

    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了西服和背带裤的陈经理,很有学究派头,身材和福生也相差无几,令福生极为仰慕。

    福生眼里的陈家当铺,前店后院,前面的店收当,后面的院住人。

    当铺门面不大,光线昏暗,柜台高筑,约有四尺高的样子,一个大大的“押”字,令人触目惊心,里面端坐着居高临下的收当先生。

    旧时送当的,都是急需用钱之人,递东西时就得举起手来,否则够不着,给人一种求它的感觉,收当的都是铁嘴钢牙,最好的东西在他嘴里,都能说得一钱不值,其实是故意压价,确保当铺多赚钱。

    福生见当铺墙壁厚实,门窗不多,营业和仓库集于一身,有兼顾防潮、防火、防盗之功能。

    福生还注意到,墙上贴着用红纸写上的“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玉器丝绵周年为满”、“虫伤鼠咬霉烂各安天命”、“本店虽小,棉被暂时不当”、“神袍戏衣,一概不当。”

    慢慢地,福生熟悉了当铺里的花样,很多当铺包括陈记当铺也是合伙经营的,陈员外是最大的股东之一,股东之下是经理,下设“三房”、“四柜”,即钱房、饰房、包房,以及头柜、二柜、三柜、四柜。

    钱房,专营当铺日常开支;饰房,专管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包房,专营皮、绸之类的衣服当物。

    头柜和二柜,经常和林林总总的当物打交道,知识面广、鉴别能力强,善与挑剔当物、压价,确保店铺利润,所以一般都是资格老、阅历深的职员担任。

    此外,有专门负责写当票、验当票的职员,以及年龄较小负责包扎或存取当物的“小郎”。

    在旧时,一个人倘若进了当铺,生活就有了保障,一般就不会轻易改行,不犯大错就将成为终身职业,理论上从小郎可以做到经理。

    福生,小时候上过私塾,学过《大学》、《论语》、《礼仪》、《春秋》等四书五经,识得很多字,尽管书写得有些歪歪扭扭,但终归会写字,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当票,又名质票,在手书的药单、菜单、当票中,就数当票如“鬼画符”般最难以辩认了,好在福生识得字,经师傅指点后,书写和辩认就不成问题了。

    旧时对当物的名称,会贬低到极难听,及其尖酸刻薄的程度,比如贵重的皮裘,一律称为“褪毛光板”,丝绸缎锦叫作“破烂”,翡翠、玉石写成“料石”,珍珠写作“黄珠”,尤其是钟表被写成“原列烂打断少欠不行时表”,真的让人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这些经学习掌握,福生都烂记于心了。

    小郎的活计,经师傅一点就通,又会动脑子,所以用不了多时,福生就干上了四柜,大半年后,又晋级到了三柜,这样的晋升速度在当铺,算是比较快的,这里面有福生的勤快,当然也包括了陈经理的提携。

    三柜的活,福生干得有模有样,颇得陈经理的信懒,不禁从心底里感慨父亲有眼力,推荐了福生这么好的一块料,至此凡当铺有重大事项,陈经理都会和福生商榷。

    但是,要做到二柜和头柜,非一日之功可行,得经过长期的磨练,及超常人的涵养功夫,那怕当客一直骂到祖宗三代,也两只手搭起或缩在袖管里,直到当客收声,才伸出一只手指说,“朋友,你的东西,本来就值这点钱,少当少赎,难道你想当断?”

    以福生习武练功的本性,绝难按捺得住,所以想当上二柜、头柜这样的角色,就很有难度了,福生一时还不够格,是因为他的资历、经历,最主要还是他的火爆脾气。

    当初陈员外将福生推荐给股东们,就包含了福生会武功这一特长,因当铺经常会发生纠纷,遇上不讲理还动手动脚的当客,当铺也是头痛的,虽说背后有警察分局支撑,但吃眼前亏,也是当铺所不愿意的。

    因此陈员外当初有意将福生安排进当铺,固然有为福生前途考量的成分,但同时也有让福生护卫当铺这层意思在里面。

    福生,富春江边的农家小子,就这样在杭州羊坝头陈记当铺安定下来了,吃上了典当这门饭,并成了陈经理的得力助手。

    杭州,凭借西湖十景闻名于世,苏东坡“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的词句,成了杭州的一张金名片。

    此地暖风熏得游人醉,市井之人也文明有礼,男人吵架也仅动嘴皮子,极少会有人拳脚相架,总之是一个随和比较女性化的城市。

    福生平常都呆在当铺,除了晚上在当铺附近游走外,还未曾去西湖玩耍。当上三柜的第二天,福生特地沿着羊坝头走到将军街,沿着杭州这条最为宽敞的大道,往西一直走到西湖边。

    西湖三面环山,面积不大仅6平方公里多点,福生从一公园缓慢走到六公园,再过传说中许仙和白娘子约会的断桥,沿白堤、苏堤,到达南山路,再往东行回到陈记当铺。

    西湖岸边,游人如织,熙熙融融,一公园附近有唱戏的、说书的、耍杂的、看相的、写信的、要饭的,端的是热闹非凡,是市井文化的集散地。

    说来凑巧,在六公园内,福生和一个穿学生装的女子撞了个满怀,那女子留着齐耳短发,柳眉、瓜子脸,脸上渗汗,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对不起!先生”见福生一双眼直钩钩地盯着自己,那女子脸微红了,但还是率先开口了,略带有成熟女子的风韵。

    “没关系小姐,是我不注意,撞到了你,”被女子唤作“先生”,福生略感好奇,在当铺将近一年的经历,也接触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待人接物大气老练多了,当下就接口道,“对不起,小姐。”

    邝雅娟,杭州女子中学的学生,两人身体撞到一块后,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接触,你来我往地走动起来了。

    对妙龄女郎有了异样的感觉,脑海中不时闪出邝雅娟的倩影,就想着和她呆在一块,那怕不说话也行,就福生而言,还是人生第一次。

    是啊!以前的福生只知道淘气、游玩、习武、练功、耕耘、播种,那都是在男人的世界里展翅翱翔,身边何曾有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郎。

    现在,冷不丁地,在福生面前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口,一位恬静、淡然、文雅、清秀的女生,走进了他二十出头的人生世界,怎能不令他心向往之,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感觉当铺昏暗的光线,在他面前都亮堂起来了。

    很快,福生在杭州陈记当铺已有一年多了,期间,陈员外曾经来过一次,说是专门来看福生的,陈员外的孙子出世了,当爷爷的当然高兴了,恐怕也是陈员外赶过来的主要原因吧!

    民国20年底,随着日本海军陆战队开进上海市闸北区,陈记当铺每天门庭若市,贫民前往当候赎者,拥有百十数人,麋集一隅,连人行道都站满了人,要等一二个钟头,也在所不惜,当铺里堆满了小山丘一样的当物。

    当时上海闸北区已经混乱,所以陈经理等股东集体商量,决定将杭州的福生调到上海去,有福生在,在维护铺内秩序时,大家会有些许安全感。

    福生是个明理之人,知晓上海陈记当铺人手吃紧,不用陈经理等股东动员,就答应去上海闸北。临行前,福生约邝雅娟出来,俩人在将军路奎元馆见了面,顺便吃个饭。

    “你能不能不去上海?杭州不是好好的,干嘛非得去上海?”邝雅娟显然有点不舍,就没好气地对福生说,小嘴翘了老高。

    “我已经答应陈经理了,男人大丈夫,答应的事不能反悔。”福生感激陈员外的知遇之恩,去意已定,就绝难更改,在告知去上海的具体原因后,就回答邝雅娟说,希望邝雅娟能理解。

    那天,福生能明显地感到,眼前的这位丽人不开心了,就使劲劝她吃菜,想缓和一下气氛,邝雅娟呆坐着,都没动一下筷子,这让福生感到有些左右为难。

    福生并无恋爱经历,不懂得如何哄女孩子开心,只是傻傻地给邝雅娟挟上菜,再三劝她吃菜,小碟子的菜都快满了,邝雅娟依然未动筷子,福生很是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邝雅娟见福生去意已定,整个人都感到心灰意冷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陈记当铺的三柜,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她就快中学毕业了,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待在杭州,留在自己身边。

    福生见邝雅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也影响到了食欲,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也不说话,就看着她,距离尚不足一米,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发着呆,眼前饭菜基本都没啥动。

    午间的阳光,极速滑过奎元馆临街的玻璃窗,窜到人行道上去了,真是惊艳之极,杭州不光是西湖,就连马路上的景色也是迷人的。

    “谢谢你过来,雅娟,我明天就要走了。”福生终于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率先开口说话了。

    “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福生接着说,饭桌上的沉默不语,让福生感到不爽,期待,是痛楚的的根源,原本是过客的邝雅娟,却在福生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看来福生去意已定,我再怎么说,都无法拴住他了。”此刻邝雅娟把和福生相遇的过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察觉福生是个大男人,人绝对的正直、正义,虽是南方男子,却有着北方男人的伟岸和挺拔,心中不免滋生出柔情密意,脸色渐渐地柔和多了。

    “报上说上海闸北乱了,日本军队开进去了,福生,你要当心啊!”邝雅娟说话了,柔声细语的,福生耳闻后,心里好受多了。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谢谢你!雅娟。”福生将手伸出去了,也不知道那来的勇气,握住了丽人的手,丽人似是害羞了,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吃菜,吃菜,啊!------”这回轮到邝雅娟劝福生了,看来丽人情绪好多了,福生情绪也高涨起来了,眼前的丽人就更靓了。

    福生也想呆在杭州,和邝雅娟耳鬓厮磨,去享受生活的细水长流,即使平淡,却也很真实,希望彼此之间的情感,能够有开花结果的时候。

    但是,福生却无法拒绝陈经理的要求,陈员外的知遇之恩,定当厚报,所以他决定义无反顾去上海,尽管那里有很大的风险,也知道邝雅娟会担心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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