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个朋友突然问我,你还记A吗?我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A是我小学同学。我说,记得啊,怎么了?她说,A要嫁人了,我当初一直以为她喜欢女生!
我在电话这边,沉默不语,其实当初有段时间,我也一直以为她喜欢女生......
第一次遇见A是我读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她是我同桌,她高高瘦瘦的比我要高出一个头,她和大多数男生一样留着寸头,她的皮肤偏黄,五官轮廓十分深邃,她右手手背上有一块接近六公分的疤痕,横贯整个手背,那块疤痕据她说是小时候被车碾过,缝了七八针留下来的印记。
那块疤痕老实说在手背上看着非常的触目惊心,而且很难看,我觉得是我的话,肯定不会堂而皇之的暴露出来,至少以我的个性肯定不会到处宣扬我有这么一块疤痕。可是A就不同了,她会伸出手向她的前后桌,隔壁桌,斜后桌展示她那块丑陋的疤痕。她会轻快的说:“看,我手背上有一块疤,缝了好几针呢!”
刚开始班里同学会感叹A的勇敢,是的,那段时间是的,因为那段时间大家对A的印象大概是这样的——帅气,爱笑,性格很好的“男孩”。
这是我们对她的一贯印象。在全班同学都不知道A是女孩的时候,A还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先说说A这个人吧,A帅气又温暖,这是我对她的初步形象。
她喜欢和我说笑,就像大多数小男生一样,她喜欢上课时偷偷的在课桌底下拉开我的鞋带故意惹我生气,她觉得我生气的样子很好玩,有时候把我惹烦了,我不理她,她就用胳膊肘撞我,吸引我的注意力,记得有一段时间A小姐迷上了折纸游戏,课上,她会趁着讲台上老师不注意,偷偷的在课桌底下折花篮,折电话,折各种小动物,她手指十分纤细,看着很灵活的手指,却十分不擅长手工活,然而她这人偏偏那段时间十分痴迷于折纸——这种十分考验手工的游戏。
数学课上,她经常低头看藏在数学书下的折纸大全,同时还得时时刻刻提防老师,她偷偷摸摸折纸的模样让我都为她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我们班班主任也就是教我们数学的老师,可是年级主任,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是嫌活的不够长么!
于是我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她,“你下课在折嘛!”我用课本挡住嘴巴小声说道。
A大概折上瘾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班主任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埋头折自己的。
A就是这样,某些方面特别固执,那节数学课A神奇的居然没有被班主任逮到,她折了一节课,居然没有被这个人称“火眼金睛”的班主任逮到?
真是不可思议!
那节数学课A折了近半个小时,期间装模作样的听了近十分钟课,而我,一整节课注意力全部在A和她的折纸事业上,明明我上课没做亏心事,可是我整节课注意力全然不在课本上,我就担心A被班主任抓到,所以整节课我都在游离中。
下课后我对A说:“你别在课堂上折纸了!”我会这么和她说一是担心她会被老师逮到,二是她这样我上课真的很难集中注意力。
我以为A会听进我的话,哪知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着头继续折纸,她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A沉迷折纸游戏的那段时间是我俩上课最不认真的时侯,一个顾着折纸(A),一个顾着注意讲台上老师动向(我),这从而导致我俩那段时间随堂测试经常不合格。
好在,A不是一个持之以恒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A后来不再沉迷折纸了,一次下课她无比认真的和我说:“辉,咱俩都别玩了,好好学习吧!”
我无语了。到底是谁在玩啊! 我哭笑不得,但是我还是点头说“好”
就这样,我们俩认真的听课,然而过了没几天我自己也沉浸在折纸的世界中了,因为某日我发现了A照着折纸大全折的一个八角鼎——四四方方的八角鼎深深吸引了我。八角鼎是整本教程里最难折的一个,十分复杂,我看了好几遍教程,我看着上面的图示跟看天书似的,我都不敢相信以A那笨拙的手艺居然能折出这么个“巧夺天工”的玩意出来......
于是我也被她那本《折纸大全》吸引住了,结果是A刚跳出折纸的坑没多久,我又跳进去了......之后我变得和她一样,我沉浸在折纸的世界,而她担当了我的角色,帮我放哨......
不过,可能我这人比较倒霉,我不过在课堂上折了不到五分钟,就被“火眼金睛”发现了,我被点名站起来听课......当着全班六十多个人站着听课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十分羞愧的事,那感觉就像是在大众面前脱光光一样。
因着这件事我和A再也没有在课堂上折过纸。这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我俩的折纸事业总算告一段落.....
直到这时的A还是很开朗的“男孩”。
后面随着我和A的相处,我发现A某些方面怪怪的。
每次早操她都是站在我们女生那条队伍,不过我也觉得没什么,因为我们班女生人数少,为了使队伍看上去整齐有序,让几个男生补过去很正常,所以我也没做多想。
我最开始觉得她奇怪的是,我和她同桌近一个月,我发现她很少喝水,从未见她没去过厕,即便是炎炎夏日,在烈日下上完体育课,大家像离弦之箭冲往教室喝水的时候,她都是神色平静的望着大家,别的同学包括我都咕噜咕噜的猛地灌水,而她却是坐在一旁看着我们,然后慢条斯理的拿出下一节课需要上的课本放在桌面上。
“你不渴吗?”我问她。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有一次A突然问我:“辉,你去上过厕所吗?”
我不明所以。
她接着小心翼翼的问我:“你去厕所吗?”
因为我坐在中间,我旁边都有人,如果我要出去必须让他们给我让位,我以为她是要让位让我出去。
那个时候我和A关系很铁了,我们俩已经同桌快两个月了。
我被她问懵了,我没搞懂她的意思,我说:“去厕所啊!”我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哦”了一声,又问我是不是去的女厕。
我更加懵了,我说:“对啊,难不成去男厕?”
A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当时我只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我也没当一回事。
我只记得,她那段时间有些闷闷不乐,有时候和我说话脸上挂着笑,可语气有些忧郁,眼神里完全没有笑意,一点也不像她。
那个时候我也没放在心上,我想她或许是被爸妈骂了,不开心了,就像我一样,每次被爸妈说了,我都会难过一段时间,然后过段时间我又会好起来,再次和朋友们打闹。我以为A也是那样,然而,A不开心了好久也没恢复。
某天早晨,A再出现在我面前时,她脸上的表情特别难看,我没有办法形容她当时的表情,若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像被挤干水分的海绵吧,有点皱巴巴的,不似往日我初识她般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我旁边,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里有些酸涩,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天真的以为她做了什么错事被父母骂惨了,就像我那时候时常跟着一帮男孩子到处在人家田野里瞎搞破坏最后被人找上门一样,那可真是犯了大错......
然而我想错了,A可不是那种随意瞎搞破坏的人。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带我们班的班主任,在课堂上当着我们全班人,包括A的面,说A的事。
那是一节班会课,班主任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头顶风扇呼呼的转动着,隔壁教室传来朗朗的诵读声,窗外深绿色的芭蕉叶叶尖微微翻卷着,班主任操着一口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当着我们全班同学的面说了A的事......
我已经记不清她说的具体内容,大致说的A的父母从小把她当男生养,以至于她自己都无法承认自己是女生这回事。
她一说完,我们全班人都哗然了,我们纷纷侧头看向A,A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目光也没有任何躲闪,她定定的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她好像事先就知道班主任会和我们说这件事,我当时不明白,我不懂为什么班主任要当着全班同学面说这件事,这会让A很丢脸啊!比在全班面前罚站还丢脸!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班主任和我们说了,这件事公开是征询过她父母和A意见的。
我无比震惊的看着A,看着这个和我同桌两个多月的“男生”,她很镇静,异乎寻常的镇静,这反而让我心痛,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那一天我什么也没对她说,我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什么,我怕我说错话,让她更伤心。
那节课班主任一直在说A的事,说让我们大家好好相处,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能歧视A,女生之间也不要抱团形成一个个小团体,大家要团结友爱,“团结友爱”这个词被班主任重复了无数次。
下课后我坐在自己座位上脑袋里一直想着A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A会和我关系这么好,要知道我是插班生,那个时候和我打成一片的同学没几个,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问我去男厕还是女厕,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里面,她偏和我打成一块,我一一想明白了,她或许把我当归纳成了她那边的人,因为我和她一样,我的名字是男孩的名字,再加上我留着短发,她或许认为我和她一样把自己当成男生了吧。
A自这件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沉闷了许多,我和她说话,和她开玩笑时,她都不似先前那般和我放松的玩闹,她变得沉默,学期结束后,我升入六年级时,我从以前的同学那听闻她转学了,此后,我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A转学后,我突然想起好多关于她的事,我开始后悔我很多不经意间伤害她的行为,我曾经口无遮拦的问她“为什么没见过你上厕所?”
我后悔开她玩笑:“我们班你有没有偷偷喜欢的女生?”
我最最后悔的是那次班会课后我没有对她说任何安慰的话......
我在想她是不是因为无法面对我们这些同学,是不是因为还是无法坦诚自己的真实性别,是不是害怕我们背地里说她闲话,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能说些安慰她的话,以至于她转学了,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转学了......
我不会安慰别人,看见别人哭,我只会用平淡如白开水的语言对人说:“别哭了......”这样没有诚意,没有温度和力量的语言又怎么可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呢?
小学毕业后,我升入初中,A的事我渐渐淡忘了,直到某一天上学路上,我又再一次碰到了她......
我发现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那天清晨我骑着单车去往新学校的路上,我久违的听到了A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辉!”她的声音里透露着喜悦。
我都快忘了这个干净清澈的声线,我转过头看着那个人。
她还是一头清爽的短发,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脸上挂着一如我初次见她那般明媚的笑容......
我笑了,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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