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谢依《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苏东坡传》18朝堂风起05
一日,苏轼与司马光、范缜一同商议政事。书房里暖意融融,但并肩作战的三人却是心如寒冰。司马光是青史留名的良臣,范缜则是坚持原则的良士。司马光与范缜此时都因为气愤厌恶而辞去了官职,范缜更是强硬,他去职之时,还专门写了一篇辞呈。
苏轼说: “范兄你当时写的辞呈真的是把王安石气坏了,实在是大快人心呐。”
范缜一身布衣,微胖的脸上满是未消的愤怒: “实在是气愤至极,朝廷出了这样一个怪人,软硬不吃,不理世情,像只倔驴子一样拉都拉不回。一手遮天,眼看着这天下全被他糟蹋了。说了不听,不如辞了干净。”
司马光点点头说:“范兄所言甚是,待在这样的朝廷里,不如一走了事。”
“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有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有残民之术。范兄这几句着实说得痛快!”苏轼击节而起。
“可惜说得再痛快,依然改变不了什么。陛下不过就是将奏折给了王安石看,终是没有什么实质性动作。”范缜倒是有些失望,自己辞官不是为了气谁,只是为了警醒皇帝,却奈何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司马光在三人中的声望是最高的,曾经也是支持王安石的一员。在被外派至陕西做官之后,为人严谨理性的他还诚恳地与王安石讨论过新法。
但几经书信来往之后,司马光彻底看清了所谓的新政,在百般劝说王安石无用之后,才与王安石决裂。当时皇帝还几番召他回京,但他早已心寒。
“只要司马光在侧,朕就犯不了什么大错。”宋神宗经常这样说,但在司马光看来,在侧又如何?再怎么说也听不进半句,自己的存在有何意义?若非失望绝顶,司马光也不会请辞。
司马光与范缜二人遭受如此境遇,让苏轼隐约望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看到司马光和范缜的遭遇,不得不说王安石对付上司颇有心得,能够让皇帝言听计从,这是一种本事,也只是官场中的存活术之一。我小时候听书,书中有个人物是宋朝的宰相叫寇准,当时觉得那人很会揣摩人心,但是他三观很正,并没有像王安石这样得势之后排除异己。但是他好像又能与贪官相处,好比是一道光,矗立在忠臣的前面,替他们拥有一席之地。贪官怕他,皇帝依仗他,他也没有恶名。
苏轼亲手为司马光与范缜两位老友满上茶水,澄澈的茶汤如镜子一般倒映出三人的神情,既知天命,何妨洒脱以对?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一切言语尽数倾入腹中,混着这萧瑟秋风,惨淡秋雨,晚来风也急。起身之后,又是另一篇故事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的气魄,只有那些坚持政见,坚持初心的人才拥有,哪怕要搭上自己的前途,从此一生颠簸,也依然义无反顾。
这一件件事,让苏轼看清了王安石和他推行的新政,也促使他写下了那篇令王安石暴跳如雷的万言书。如后人所说: “整篇文章充满了机智、学问和大无畏的勇气,义愤的争论中夹着冷静、简明的推理。有时文笔犀利,直爽无比;有时徐徐道来,引经据典。文章内容巧妙、诚挚、有力,对世事满怀激情和悲哀。”
当时,苏轼在将万言书递上去的那一刹那,就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继司马光、范缜和弟弟苏辙之后,本可置身事外的苏轼主动递交的这封万言书,让他直接被贬谪。
苏轼写道: “我想说的话,只有三句:希望皇上能结人心,厚风俗,存法度。君主所依靠的,就是人心,这就像树木依赖于树根。如果君主失去了人心,他的统治便会灭亡,这是必然的结局。”苏轼认为,好的朝廷要靠吸纳不同意见,保持健全作用来维持的,历史上有名的贤君,都是希望听取不同意见,用以完善自己的决定。
万言书中所说之事甚多,苏轼很直白地向神宗陈述,当下全国的商业已经被打击殆尽,近到京师四周的省份,远至川蜀地带,人人自危。何况自历代起,管理财政的都是三司。如今皇上放着三司不用,忽然又建立起一个所谓的“三司条例”一司。这一司每天就是几个年轻人在里面空谈议论,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派几十个使者去全国宣传推行新政。不管实际,不论世情,这几个年轻人和几十个使者为了自己的政绩和利益,大肆造假。新法早已失去民心,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一封言辞恳切的万言书交上去之后,神宗却没有反应。虽然越来越多的官员顶住压力开始弹劾新政,但是在神宗眼里,新政在大方向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有个别条例不适合罢了。
此时神宗虽然已经下令禁止强摊贷款,但新政依然在施行。这就像个偷鸡贼,说是有心改过,但却仍要偷鸡,只不过,把一天偷一只改成一个月偷一只而已。对此,苏轼再上一书,苦口婆心,历数新政施行以来对全国造成的害处。
王安石见状,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对准苏轼。此时,那些反对王安石的高官大臣大多已经去职,形势对苏轼越来越不利,他知道,自己此时再上书也不过是加快自己被贬谪的速度,让自己被贬得更偏远而已。
但即使如此,苏轼还是借考试进士策问的机会,对王安石进行讥讽。这一次,王安石直接把苏轼免职了。而此时整个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一个人能为苏轼说话了。王安石让自己的亲戚兼随从谢景温弹劾苏轼,理由是滥用职权。
谢景温扬扬得意地状告苏轼: “在护送其父苏洵的棺木回四川时,苏轼不仅滥用了政府卫兵为其行守卫之职,而且还私自用公家钱粮给苏家买了家具,甚至利用自己乘坐的船只购买了大量私盐用以谋利。”为了证明这一点,王安石还马上派了大堆官员到苏轼一路经过的地方调查走访,向每个见过苏轼的船夫和士兵询问。可惜白的就是白的,再怎么抹黑也变不了黑的,这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苏轼对此次弹劾的唯一评论。
王安石再一次用伪造的新政政绩唬住了神宗,苏轼面临被贬谪的境地。神宗本意是将苏轼作为太守外放,但是王安石与谢景温却不同意,他们想把苏轼放得越偏远越好,以让他永远地远离政治中心。
神宗与王安石的意见相持不下,最后折中把苏轼派到杭州作判官。杭州判官官职微小,但杭州至少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也许在神宗的心里,苏轼终究是忠心可感,人才难得。
苏轼准备离京去杭州上任之时,京师突然发生了暴乱。此事起因是前一年开始实行保甲法,当时士兵一直在京师周边村子里练兵。村子里的居民被要求上缴军备,如弓箭刀枪等,弄得村民人心惶惶,加上谣言四起,传到后来,甚至闹出将派村民上前线打仗的消息。
为了躲避可能被征兵的命运,村民做了不少惨烈的事情,比如自伤手腕,自断手指。为了逃兵役,村民先是示威,后是抗议游行,最后演变成暴乱。在铁血镇压之下,暴乱很快得到平息,但这次暴乱正好发生在韩维任太守所辖的地界,他难辞其咎,自然遭到罢免。
苏轼对保甲法的弊端虽然心知肚明,无奈此时他已经是自身难保,徒呼奈何。
想来韩维一手锦绣文章,一腔忠肝义胆,也只得收拾行装,贬谪外放,时也,运也。
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七月,苏轼带领家人离开京师,赴杭州去任职判官了。他别过了血雨腥风的朝堂,虽然心有愤懑,未能一展报负,但也因此收获了一段温软时光。
1069到1071的两年时间里,苏轼经历了新政风波,因为忧国忧民没有置身其中,慷慨上书,最后被王安石针对。苏轼被贬谪,就意味着远离了政治中心,他的豪情壮志一时难以展现了。这是朝代的悲哀,虽说苏轼不见的是旷世奇才,但是其品行端正颇具干精神,如果能在好的朝代,有明君的情况下也许走得远一些。
苏轼原本可以暂避锋芒,韬光养晦,但是他不能违背心中正气,所以才站出来得罪王安石。从这一点上看,他品性高洁,不想与有些人同流合污,但是官场并没有真正清明的,在没有顶级世家加持的情况下,如果要往上走,势必要和光同尘的。苏轼在那一刻选择了顺从本心,也注定了他的政治命运,这不能说不明智,而是他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从他选择的那一刻起,政坛上的苏轼其实在隐退,这也便成就了文学史上独一无二名垂千古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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