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荔奔波了数日，终于，褪下被忧郁淋湿的苍白嫁纱，换上简易舒适的拖鞋。撕碎的捧花连同爱情契约，抛弃在誓言的虚假里。她撤掉手套时触碰倒刺，血珠一点点渗出，戒指箍不住在失望里贪杯浇愁的灵魂，又怎能制止她的飞奔?
柯宁说他们是最适合的。学生时代的恋爱，十指相扣，游山玩水，出没于自习室和领奖台。父母满意，师长赞美，同龄艳羡。顺理成章毕业结婚。一路的坦荡，就像从没打算离开海的鱼，至始至终想不出除了这深蓝还能与谁为伴。可惜，我们都是旁观者。
沈荔走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一手操办的婚姻，四年的感情，就是一个眉头微皱的顷刻，崩塌。电话打了，空号，她人间蒸发了一般，记忆支离破碎，柯宁消沉得跟个瘾君子没什么两样。抽烟是个好东西。他说。真不明白他怎么萎靡到语言组织混乱还能直立行走跑去酒吧挨到半夜，“抽烟是个好东西。”我没空反复揣摩语境，却无意间发现，这话和“我们是最合适的”语气相当。
我曾是沈荔最好的朋友，如今我什么也不是。她永远不知道，我羡慕平淡如水又心心相印的婚姻，就是她毁掉的婚姻。
二
“你爱过柯宁。”她抱着一堆书皱着眉头看我。语气里颤抖着质问，却丢过来一句肯定句。
我说，“没有。” 她把书一本本竖着排开，都是大小厚薄一致的精装本名著，全册。硬皮的站得很稳。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她推倒第一本，最后的一本倒地。“你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毫不足惜。可是，你却不能。如果没有前面的助力，你觉得你能拿这次的奖学金？”我瞪着她，拼命让她感知我的自尊心，却无意识暴露了懦弱。
奖学金和柯宁，你只能选一个。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我。
三
我和柯宁登上了领奖台，强光打下来，我看不清沈荔的五官。但我能肯定，她在看我。我是功课最好的一个，柯宁第二。沈丽作为班上的艺术特长生，兼任班花。我从没觉得她好看。我勤工俭学，在图书馆值班。帮忙整理材料，馆长注意到我，说，“你很认真，工作态度不错。”后来书记来图书馆看报，我小心翼翼泡了杯热茶。沈荔在校道上拦住我，说“你真不要脸，居然讨好书记。”我一把推开她，说“要不要帮你美言几句，下次奖学金给你拿？”转身就走，留下这疯子。
为什么我说我们是朋友。因为她恨我，所以到处搜集关于我的一切。可以肯定的是，她渐渐被我吸引。
四
我需要奖学金，而拥有爱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吃饱穿暖来得体面。我想我是一个坏人，在暗地里把柯宁给卖了。
我看着他们牵手，内心没什么感受。自觉不爱柯宁了，也许从来也没爱过。反复说服自己，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品学兼优就够了。于是我当沈荔的闺蜜，在他们接吻时望风，在滂沱大雨里，浸泡自己的自欺欺人。
我盼望着他们结婚，组织了家庭，我可以不存在。是的，我很累。
好不容易盼来了婚期，沈荔逃婚。我的退让意义何在？
混乱的梦，不要骤然醒来，容我整理思绪。
五
言知，你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
言知是谁，我又是谁。完了，我的故事全部作废，讲述和生命一样无意义。
六
逃婚的是你，不是沈荔。
言知，你够了。
沉睡了一个星期，我终于醒来。柯宁看着我，眉眼如少年时那般晴朗。“怎么了？”我不觉得这个世界异常。没错，异常的一直是我。
床单雪白，如婚纱那样白得晃眼。我的梦终究没有走出这牢笼。
“你找到沈荔了么？”我发了疯问到。没有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柯宁语气平静。
“我看了你的日记，就在结婚前一天。我知道你虚构出来一个女人，横在我们中间，可是她不存在，我爱的是你。”柯宁用一种我听不清的口吻，缓缓吐出。
虚构？那什么才是真实。
七
如果有任何一种真实可以定义，那绝不是爱情。
柯宁说我们是最适合的。学生时代的恋爱，十指相扣，游山玩水，出没于自习室和领奖台。
事与愿违，父母并不满意，师长从不赞美，同龄更不艳羡。毕业结婚坚决不可能。一路的坎坷，可我就像从没打算离开海的鱼，至始至终再也想不出除了这深蓝还能与谁为伴。
八
我是他们眼中的精神病患者，性别男，患长期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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