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习惯成自然

婆婆一日下楼两次，或购物，或散步。

同行者两位，一位是76岁的陈阿姨，一位是78岁的孟老太。两位皆来自农村，陈阿姨与儿子同住，孟老太改嫁后，与老伴儿生活。

陈阿姨不识字，虽在城市生活多年，常常迷路，有转向的毛病。孟老太年龄稍大，但是因家庭特殊，终日背包不离身，据说全部家当在里面。两位阿姨身体尚可。

婆婆出生在长春，成长在德惠。三人同行，婆婆便有了绝对的优越感，她不会迷路，不会转向，而且掌握着家里的采买大权。

我多次在路上或小区里看见三位，婆婆走在前面，两位阿姨一左一右缓半步跟随。也许家庭状况不同，两位阿姨很少购物，如此一来，婆婆每每大包小裹的柴米油盐，就自然被两位阿姨分担。东西多时，陈阿姨会送婆婆到楼门口。

我们笑言，说婆婆如今是今非昔比，还发展了两个助理。这样的定位当然是家人的玩笑话。

渐渐的，三位老人真的开始发生了变化。她们每次出发前，竟然不是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了，竟然变成早请示晚汇报的形式。几点出发去哪里，今天有事计划改变，事无巨细，有时天气变化也会告知，只要不能按原计划出行，都会给婆婆打电话。

我常常下楼，看见陈阿姨在楼下花坛绿地绕弯，一圈一圈地走。问她跟婆婆约了几点，她总是笑着说没关系，等你家老太太下楼为准。我疑惑，明明约好时间，为啥婆婆不像原来那么守时了。

妈，怎么陈阿姨总在楼下等你？爱人一日说，因为最初婆婆都是饶有兴致地提前下楼怕让人等的。

啊没事儿，她没啥事儿来早了。

那你知道就早点下楼呗。

婆婆不以为然。

常常听婆婆说，老陈太太不识字，哪也找不着，似乎很傲娇的感觉。有时说老陈太太啥也不买，好像帮她拎东西变得理所当然了。婆婆像个领导一样，走在前面变得威风凛凛，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有一语定乾坤的气魄。“今天咱们去欧亚，然后坐七路去铁南。”或者，“今天风大，你戴帽子，咱们去草根儿。”又或者，“上午不出去了，在屋待着。”语气上渐渐发生着变化，不容置疑的样子。

陈阿姨更是，去女儿家帮收秋，家里来客人了，自己感冒了，凡事都跟婆婆说，婆婆有时还帮她开药方，帮她制定行程。

今天早晨，陈阿姨来电话，说她上午洗澡，看看昨天约好出去的时间能不能改到下午。结果婆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下午不出去。然后电话就挂了。婆婆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嘟哝道，改时间还能听你的。

一向通情达理的婆婆，怎么会这样对待老朋友？

妈，你下午不出去了？

出去。

那为啥跟陈阿姨那么说。

婆婆像是恼火的样子，竟然没有回答我，好像是我们内部的事不用你插嘴似的。

婆婆当然不是尖酸刻薄，颐指气使之人，与陈阿姨最初也是非常融洽，但是为什么就演变成如今这般了呢。

《邹忌讽齐王纳谏》里，举邹忌与妻，妾，友三者的利害关系。让人想起婆婆与陈阿姨孟老太的关系变化。人与人因为身份发生了变化，潜意识里的优越感会让人高人一等。人们常常说习惯成自然，何谓习惯呢？辞海表述，一是由于重复或多次练习而巩固下来并变成需要的行为方式；二是指经过不断实践，已能适应新情况。当习惯真成自然后，理所当然则变得不被接受。

“陈助理”的定位虽然是玩笑，可是几年里已经在婆婆心里形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