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琅接到援兵,很快破僵持的局面。但他也没有再步步逼近而是,留下一些兵马驻守边关,按照旨意,自己带几千兵马回朝面圣。
途径多个州县,百姓都夹道欢迎。易琅也十分高兴,为了不延期回朝他拒绝了百姓的邀请。易琅回朝后,李阔更是奖赏他,金银宝马送至府上。
易琅回到家中,见到自己多年未曾见到的妻子。兴奋得甚至有点红了眼角,激动冲上去:
“阿玥,我回来了!”
易琅的妻子赵玥看见自己丈夫回来,不禁流下眼泪。
易琅急忙用手擦去妻子的眼泪,焦急问:“阿玥,我回来了,不高兴吗?怎么哭起来了?”
赵玥本来欲控制住,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甚至有点哽咽:“阿琅,我们辞官回乡好吗?我真怕你哪天就回不来了!”
但是易琅却摇摇头:“阿玥,我肩上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况且天下看似昌盛和平,其实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赵玥看自己丈夫如此大志,也就没有再劝。
后来,易琅突然收到皇帝的邀请。赠予他一把玄铁弓,请他一起去打猎。
赵玥看见了,急忙拉住易琅的手臂:“阿琅,我们辞官回乡吧!”
易琅一脸疑惑,复问妻子:“阿玥,为何我回来后,你老是跟我提起回乡之事?”
“阿琅,鸟尽弓藏,是陛下在提醒你啊!”赵玥不禁热泪沾衣,唯恐丈夫不听自己的。
易琅急忙拿袖子给妻子擦泪,安慰道:“阿玥,你想多了。陛下是拉我去打猎,以前陛下也没少送我东西啊。你且放心,如果……陛下真是此意,为夫便辞官,好吗?”
赵玥点点头,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担心受怕。
然而此去易琅并没又发现李阔有什么异样,甚至多年未见,相谈甚欢。
易琅还没到,李阔便迎上去:“阿琅,在边关辛苦你了,没有你,哪里有朕这太平盛世。”
易琅被李阔这么一说,内心很是欣喜,说:“陛下言重了,末将只是做自己分内之事。边关的将士还等着末将回去呢。”
“辛苦你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这次就别着急走了。”李阔拍了拍易琅的肩膀。
随后两人便一起去打猎,突然天空飞过一对金雕,李阔拔弓举箭正欲射之。
易琅在这时说:“陛下,倘若射死一只,另外一只怕是也活不了了?”
李阔并没有放下手里的弓箭,而是随着金雕移动而移动。一边问:“哦?本王箭术没有你好,你可以一箭双雕。那本王箭术不精,岂不是也可以一箭双雕?”
语毕,李阔射中了一只金雕,另一只金雕果然随着落下的金雕而去。在尸体旁边,哀声不觉,鸣声凄厉,许久未离去。
“为何会如此?”李阔走过去,抓住了没有飞走的金雕。
“万物有情,生死相许尔。”易琅解释道。
李阔听到这句话,内心一触。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
“那阿琅觉得本王是一个有情之人吗?”
易琅慨然陈词:“大王是君,唯有仁德之君方使天下大治。”
李阔复问:“那如今天下大治吗?”
“自先王秣兵历马以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边关尚安,百姓安居乐业。”
“今天就到这吧,你也好久没有和赵玥团聚了,赶紧回去吧。”李阔将手中哀鸣的金雕赠予易琅。
“谢陛下。”易琅接过金雕,转身离去。
易琅走后,李阔急忙对左右说:“快把人撤了。”
左右退去,李阔看着那只哀鸣啼血的金雕,淡淡说道:“孤或许是个仁君,天下或许大治。但这皇位却是冰冷的,它不会因为失去了同伴而停止它的脚步,甚至啼血而死。”
士兵则牵着马绳,易琅则坐在马上,悠哉往家里去。一手抓着金雕,另一只手顺着它的毛发。金雕变得温顺,没有再哀鸣。不知从何处突然一支冷箭从后面飞来,直中心脏,毫无防备便,易琅便从马上冷不丁地摔了下来,那只金雕受到惊吓,又凄厉地叫起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李阔那,李阔得知消息急忙往外跑去,悔恨之意涌然而起,眼眶红热,对左右怒喊:“快去喊太医,是谁!给朕找出来是谁干的。”
李阔很快赶到将军府,太医早已经到了。面露愁容,李阔急忙问道:“太医怎么样了!”
太医急忙跪下:“皇上,易将军怕是不行了。箭上淬毒,活不过今晚了!”听完之后,李阔突感眩晕,耳朵有点听不见。一袖挥开,怒吼:
“本王要的不是这句话,本王要你们全力救治!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太医一个个吓得跪在原地:“微臣已尽力而为,但是生死有命,皇上!”
李阔没功夫跟太医论长论短,有点踉跄冲过去看易琅,那把箭还插在易琅的胸膛上。李阔紧紧握着易琅的手,有点失声地说:“易琅,你给朕撑住!”
易琅想起自己妻子的话,眼中尽是悲凉,甚至有恨。浑身已是发冷,唯有眼角又红又热,但是皇帝的样子却又让他茫然了。
“阿琅,朕的江山还需要你,百姓还需要你!”李阔用往常命令的口气。
易琅抓着李阔的手腕,将头凑近李阔,泛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阔,一字一字,甚至是用尽心力地问:
“陛下…我是为谁人所杀!”
李阔从来没有如此慌张,嘴唇也有点颤抖:“阿琅…放心,本王…一定把刺客…找出来,为你报仇!”
听到这句,易琅才露出点笑容,手脱了力,头落在了床上,虚声说道:
“天下大治需仁德之君,陛下定要……”话未完,眼睛便闭上了。
“阿琅!阿琅……”李阔低吼着,仿佛可以从某处唤回他的灵魂。而赵玥也是伏着易琅的身躯失声痛哭。
以往易琅总能随叫随到,这次任凭呼唤,斯人已矣。
此时吴余匆匆赶来,却也没赶上见上易琅最后一面。看到李阔一脸憔悴的愁容,他赶忙上去问:
“阿琅怎么样了!谁干的!”
说着,吴余的脚步并没有停止,大步往里走去。穿过李阔,被李阔拉住,仰天长叹:“已经……走了!刺杀他的……是……”李阔只觉如鲠在喉,还是艰难吐出几个字:“一个刺客。就在刚才被朕凌迟处死了。”
这句话,每个字都像刀刃一样,在两个人的心上割。
“朕决定厚葬阿琅,封他为镇关侯,后代可享其世袭侯位。”皇帝沉痛闭上眼睛,长叹。
“阿琅常见征战在外,何来后代!”吴余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在跟自己说话。
吴余脚步越走越沉重,赵玥哭声愈来愈近。
吴余走近赵玥,悲痛地说:“阿玥,斯人已矣,节哀顺变。可惜阿琅正值英年,却无子嗣延续后代。不如从易珪那过继一个儿子,以承袭侯位。”
赵玥摇摇头:“世事难料,我已心灰意冷,不愿再卷入此中。”说着,她走出去,冷冷跪在李阔身前。
“陛下,臣妇与易琅并无子嗣。希望臣妇可以带拙夫回乡下葬,归乡度过余生。”说罢,便重重磕头下去。
“这……”李阔对易琅的死有着深深的罪责感,他希望能够弥补一些。
“臣妇恳请皇上答应!”说着赵玥又伏拜下去。
“好好,你先起来,朕答应你。这块玉佩你拿着。以后若有何事,尽管来找朕。”说着,皇帝拿出一块玄玉,塞给赵玥。
“多谢陛下隆恩。”赵玥面无表情地收下了玄玉,此时要什么隆恩,她要的是她的夫君能活着!
李阔让吴余料理易琅的后事,便回去了。路过将军府的庭院之时,院中飞落那只金雕,李阔一眼便认出来,是没有被射中的那只。此时在屋檐上哀鸣,长鸣三声后,鸟喙上竟然滴血,随即栽倒在院中。这只金雕竟然啼血而死!李阔惊愕,急忙跑过去,捧起金雕,脸上感觉有泪滑落,喃喃道:万物有情,生死相许尔!
回去后,李阔选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宫殿,里面有一颗老梧桐树,将这一对金雕埋了进去。那晚李阔彻夜无眠,听说那晚喝醉后,将那班他自己安排的人全部秘密暗杀了。
是自己杀了他吗?不!我已经让人回来了,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刺客!本王没有错!不是本王的错!———李阔在心里问了很多遍,仿佛抽光了自己的灵魂,得出了答案,是皇帝的命令———鸟尽弓藏!既如此,只会有错的臣子怎么会有错的帝王。
易琅将军的逝世,举国悲伤。李阔同意让赵玥扶棺回乡,但也还是派了吴余代替自己前去,厚葬封侯。与之斗争的边关番国甚至还写了书信表示哀悼之情。
从此,易琅之事在李阔心里成了一处心病。只将这件事放心里,从不谈起。
————岐山殿
想到这里,李阔悲恨交加。吴余看见李阔如此,走过去,一只手掌放在了李阔肩膀上,轻笑:“怎么,难道那个刺客跟你无关吗!”说道后面,语气变成了质问。
李阔只觉得肩上之力沉重,内心又慌乱了,不是来自吴余,而是来自良心的谴责,没想到吴余竟然知道这件事,有点惊愕:“你……”
李阔竟然什么也说不出。
“柏卿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某为。”吴余绕到了那棵桃树下,走到某块草皮处,用脚尖轻轻踏了踏。
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让李阔瞬间崩溃的话:
“伯卿兄喝醉了以后,怎么梧桐和桃树都分不清了!”
李阔听到吴余这句话,瞳孔瞬间放大,慌乱地往前去,两眼死盯着吴余脚下的地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颤颤巍巍指着:“这…里…”
“伯卿兄,当年的一箭双雕可是埋在这了?真是可笑啊,你在这岐山殿住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发现!”吴余当真字字诛心,他就想看看眼前的人是不是还有心。
李阔突然有眩晕之感,双腿突然无力,径直便跪在了吴余面前,双手撑着,尽量不倒下去。此刻他哪里还会在意吴余无尽的嘲笑,哑口无言而又狼狈至极,丧家之犬都比他强。他是王,除了跪父母,他从来没有再向谁跪下过。而如今,他跪在了吴余的面前,但他知道他跪的不是吴余,是易琅,是谴责了自己多年的良心。这一跪,冲破了李阔挤压在内心的后悔与愤恨,压垮了倔强的最后防线,眼泪终于不再克制地从眼中落下。这几年来,他尝尽了人生从未经历的屈辱与炎凉。王权也好,富贵也罢,丢了他尚可原谅自己,但是他杀死了为他舍生忘死的人,而如今落到个为下人所不屑,委全檐下,真是上天也看不顺自己这个残杀兄弟的小人!
“不过朕却不明白,阿琅忠于你,你却想杀他。而朕如今夺了江山皇位,却安然无恙,你说这世事怎么如此荒唐可笑?”吴余自嘲着,没有再理会李阔,离开了。
易琅的死在李阔的心里留下一个结,使得他不敢轻易杀害身边重臣,只要一动杀念,易琅的那句“仁德之君”时不时萦绕耳边,锥心刺骨。
到头来,那个所谓拥兵造反的忠臣被所谓仁德之君杀了,而被称为清正廉洁的丞相却谋权篡位。世事难料,一念之间,在他人眼里,即成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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