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我在镇子上初中，听说有坏人挖小孩的心肝，村里和我一样大的小姐妹不敢上学。家长都不管，听之任之。女孩回家省下学费，还能帮忙作家务。

我妈不一样，她不相信那些坏消息，让我继续专心上学。可是我每次上学，我妈都要站在窑背上照。我上学走十里上坡路，我妈说她能照五里。

我们家村子最东边，我上学的镇子在村子东边。我妈在窑背上一边衲鞋底，一边照我。我妈这么安排，既不耽误她的活，也能照着我上学，一举两得。

我是寄宿生，每周日下午去学校，周三中午回一次家。每次背十二个馍，每天四个。早上不吃，中午和晚上各两个。遇到下雨天，我父亲顶了蛇皮袋给我送馍。

我上初中才十二岁。我妈说是不相信有人挖小孩子的心肝，但是却站在窑背上守望，给我装胆。公路两边庄稼长得比我都高，知道妈妈照着，我就不害怕了。

现在，妈妈跟我一起生活。雨过天晴，我领妈妈到公园散步。公园在公路下边，要下几十层水泥楼梯。我妈八十岁了，不想下楼梯，就站在公路边看我。

我担心妈妈，在公园跑200米小圈，三分钟一趟。每次跑到妈妈附近，我都要朝公路喊妈妈，让妈妈知道我离她不远。妈妈患老年痴呆症，没有安全感。

四十年过去了，我妈老了。她的脾气大好，锐气已被岁月消耗殆尽。老了的母亲，目光呆滞，瞅不到百米外。如果不跟我，母亲没有方向感，不敢一个人单独走路。

母亲喜欢数汽车。数一阵汽车，看一下公园里散步的人。她就像一个孩子，守望着公园里的我。只要我在她的视线里，才可以安静地站着看公路上的汽车。

这情景，真正应老话：你陪我长大，我陪你老去。我在母亲的守望中成长，母亲在自己的守望中一天天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