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天师相识于一个平凡的秋日。
彼时将军刚刚打完一场胜仗，带着满脸血和砍豁口的大刀，骑着同样满脸血的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心情正愉悦之际，身后的队伍传来一阵骚动。很快骚乱的源头就被手下压了过来，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一身短打装扮，胸前挂着铜镜，手里握着一柄木剑，腰间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少年一路挣扎着被带到将军面前，看到了将军的满脸血，嚎了一声：鬼啊！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将军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沾在手上的血，默默地把它抹在了少年的脸上，抹完之后恶劣地笑了笑，吩咐手下把少年带下去，等他醒了让他照镜子。
#真是一次愉快的相遇#
将军的恶趣味总是能在少年身上得到满足。
少年身为天师传人居然怕鬼，将军倍感不解。
夜半井中的嘶吼声
荒野中的一只绣花鞋
滴血的石棺
穿嫁衣的骷髅
......
将军笑眯眯地揉着少年头顶柔软的毛发，一边讲着征途中或真或假的见闻。
少年紧紧抓着手里的桃木剑，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又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好奇，听到要紧的地方，神色强装镇定，身体却不自觉地瑟缩着往将军边上靠。
就你这胆子还做天师呐？
每每故事结束，将军都以此为结束语，看着少年气鼓鼓的样子，朗笑而去，深觉一日疲乏都烟消云散。
少年炸一下毛后环视四周的黑暗，夜间野地里凉风阵阵，让人寒毛乍立，连忙快步追上前方缓行的将军，一只爪子抱紧桃木剑和铜镜，另一只牵住将军衣角，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瞪圆了眼，惹得将军又是一阵大笑。
少年就这样日日跟在将军身边，无论出征还是归程。
将军的大刀不知已经坏了几把，少年的桃木剑仍是原来的样子。
将军的棱角越来越冷硬，除了见到少年时还会眉眼弯弯，线条柔和。
少年的身形开始抽条，却仍然矮将军半个头，退不下去的婴儿肥显得少年稚嫩而单纯。
将军每每嘲笑少年天师之名名不副实，少年翻个白眼，挥开将军拉扯他脸颊的手，蹲在一旁叽里咕噜念一些将军听不懂的咒语。
将军失笑，揉了揉少年脑袋，被少年扭头避开后，蹲下身给少年讲自己新编的鬼故事。
看到少年装作漫不经心，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将军神情不变，眼中的笑意却漫了开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久到将军觉得，这辈子就应该这么过了。
少年不见了。
连同他的桃木剑和铜镜，一起从将军的生活中消失了。
将军找遍了京城，甚至夜探皇宫，也没有找到少年的踪迹。将军恍惚间发现，他不知道少年的来处，甚至不清楚少年出现的目的，他只知道少年自称是天师，一个怕鬼却喜欢听鬼故事的天师。
将军上交了虎符，卸下了重甲，在皇帝再三的挽留下毅然离开了京城。
他走遍了每一处和少年徜徉过的地方，书肆，旷野，密林，战场......
没有，都没有。
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将军迷茫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举动惹恼了少年，致使他不告而别。
将军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年柔软的发丝在指尖划过。
如果你不喜欢，我不揉你的头发便是了。
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还有好多鬼故事呢。
阿星，你不想听了吗？
时间的脚步飞快，转眼少年已经离开一年光阴，将军踏遍大江南北，走过多少奇山险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胯下的马儿铁掌坏了又换，换了又坏。
他将一路上听来的奇闻编成鬼故事，想着再次遇见少年时可以讲给他听。
想象着少年听故事时专注的神情，将军的嘴角僵硬得翘了翘。
这天秋高气爽，将军赶路至山脚，正欲停下歇息一下，却发现自己正好来到了和少年相遇的那座山下。
心思涌动间，将军拴马上山，一路攀登，行至山腰小路，空无一人，将军却想起初见时抹了少年一脸血，导致少年好不容易苏醒后又被自己吓晕过去的场景。
哑然失笑，笑意褪去后，唯余苦涩。
那个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再看了一眼山间的风景，仿佛都已经失色，不再留恋，将军向山下走去。
来到山脚，发现自己的马前立着一人，走至近处，那人转身，眉目间陌生而熟悉。
消去了婴儿肥的俊脸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委屈。
阿傑，他们的故事都没有你讲得好。
将军手指一颤，正要上前揉弄他的软发，刚抬手又顿了下来。
少年一愣，脑袋已经主动凑到大手上蹭了几下。反应过来时，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将军眯了眯眼，眼中漾起浓浓的笑意，轻轻环住少年，凑近耳边，嗓音沙哑。
那便让我给你讲一辈子的故事吧。
将军来时形单影只，归程却变得无比温馨。
两人共骑于马上，就像之前无数个旅程一样，少年坐在将军身前，被虚虚得环抱着。不同的是，以往都是将军讲少年听，这次却是少年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少年那时是一个刚刚出师的天师，偶然间遇到将军凯旋而归的军队，被军队散发的煞气所吸引，误入行伍之中，被带到了将军面前。后来发现将军因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身缠无数因果戾气，要不是将军煞气重，早就被恶鬼缠身而死。小天师便打定主意留下来，一面帮将军解除因果，超度鬼气，一面利用将军身上的煞气祭炼铜镜。
谁知朝夕相处之后，即使超度早已经完成，铜镜也祭炼完毕，他却不想走了。
这次不告而别是途经京城的老天师发现徒弟长久不挪窝，功德没有多少增长，强行将他从京城带走，带他游历。
游历的日子很精彩，他却时不时想起那个喜欢给自己讲鬼故事的将军。猜想自己不见了，将军会不会给别人讲鬼故事，在别人被吓着时将那人抱入怀中。
不会，只给你讲故事，只抱你一个人。
将军俯首在少年耳畔呢喃，不顾少年通红的耳根，轻笑着落下一吻。
秋天的风带着淡淡的温柔，吹拂过两人紧扣的双手。人世间最美妙之事，不过我入你眼，你入我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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