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一场里氏6.3级地震,袭击了北纬42.21度、东经13.24度的意大利中部城市拉奎拉,造成300多人死亡。拉奎拉位于亚平宁山区断层带上,地质活跃,中低强度的地震频发,遭遇高强度地震是小概率事件,但偶发的小概率事件必然伴生惨痛的代价。
2011年5月,意大利政府将六名地震专家与一名政府官员告上法庭,起诉他们没有精准预测地震发生,造成惨重的人员伤亡与财产损失。2012年,法院对六名地震专家做出有罪判决,2014年二审,法院宣布六名地震专家无罪。一场官司,引发人们对地震精准预测的边界、政府在危机预判处理中职责的边界的讨论,让人们再次用人的尺度,来度量人与环境空间的相互作用,也提醒人们研究地理学的重要性。地理学是一面棱镜,当人类活动投射其上,折射出的是多元的图谱,这多元的图谱被《地理学与生活》这本书原原本本呈现了出来,读者于纸上见山川沟壑、激流浪涌、城市森林与我们的生活。
自然地理侦探学
地理学的英文是geography,在希腊语词源上,geo是土地的意思,graph是图片、描绘的意思,字面上地理学就是描绘地表特征的学科,这也是地理学的早期定义。随着航运技术与天文学的发展,船舶扩大了人类的活动半径,地理学的研究范围也从地面扩容到海洋与天空。
今年1月30日A股水产公司獐子岛发布公告,称海底扇贝存货异常,预计2017年巨亏。如何看待獐子岛扇贝存货异常,网友们集思广益,更有人用田野调查的方式亲赴日本北海道,这个獐子岛贝苗的进口地,研究不同的扇贝养殖方式、不同养殖方式背后的原因、洋流对扇贝迁徙的影响,最终得出结论:扇贝对振动敏感,大连獐子岛的扇贝感受到了北海道沿线同类的振动,逆黄海暖流而上,再顺着对马暖流,跑到了北海道。到了2月5日,獐子岛再发公告称,降水减少导致扇贝食物减少,局部海域扇贝密集投放,扇贝多食物少加上个别月份温度异常,最终导致了獐子岛扇贝的大量死亡。按官方说法,獐子岛的扇贝是饿死了不是跑路了。
獐子岛扇贝事件被谈及的时候,人们谈论些什么呢?网友从獐子岛海洋性季风气候的洋流走向来破题,獐子岛官方则从单位海域环境承载力过载来解读,不同主体运用地理学大框架的同时,做出了差异化的分析,也算殊途同归。沟壑的落差隐藏在等高线地图中,人口的浓稠表现在人口分布点状图中,美国总统竞选的驴象之争反映在红蓝双色美国地图上,上市公司的K线走势图,我们也可以从自然地理学的角度来探究。借助自然地理学知识,我们能从眼前的地质风貌中窥见沧海桑田的板块运动,对上市农业公司的报表抽丝剥茧进而察觉洋流、降雨、渔民以及其他不可抗力的角力。
人文地理学的人本位
自然地理学的研究对象海纳百川,涵盖了地貌、气候、洋流、资源等,人文地理学的研究着眼于人,然而千人千面,所以,人文地理学同样包罗万象,人口研究让我们更了解人类存续的动能,语言、宗教等文化元素研究让我们更加了解参差多态的表象与背后和而不同的本质,政治地理研究让我们了解合作的默契所在与冲突的在所难免。
韩国平昌冬奥会刚刚落幕,运动员们的表现点燃了冰雪运动流行的引线。2011年,因为不能在比赛战术上与教练达成共识、不认可韩国短道速滑国家队内的选拔机制,韩国运动员安贤洙更改国籍,归化俄罗斯,代表俄罗斯出战索契冬奥会,并与俄罗斯队友合力夺下三枚金牌。当我们把安贤洙的移民决策放到人文地理的框架中来思考,他的行为动机直白了然:「迁徙之所以发生,其根本原因是移民相信,移居目的地带给他们的机会和生活会比目前状况好。」
而当我们继续用人文地理的透镜检视安贤洙的移民行为,从季风气候主导的韩国到大陆性气候主导的俄罗斯,从阿尔泰语系人造就的发达国家到欧亚斯拉夫语系人所生活的发展中国家,从佛教源远流长、基督教勃兴的朝鲜半岛到东正教根深蒂固的横跨欧亚大陆的俄罗斯,安贤洙在两个不同国家经历的不同人文地理、经济地理、政治地理,都给身为他自己和局外旁观者提出了思考题,而所有题目的压轴题,便是运动员变更国籍所带来的对国界的思考。无论是美国立国后,美国墨西哥边界线的南进,事发地的人们被动感知到的国界变迁,还是像安贤洙那样主动改变国籍、淡化国界并放大个人意志,国与国的博弈、个体与国的互动,一直在持续。
区位之思与区域之辨
聚居在一定地理空间的人们从采集社会向农耕社会过渡,随着技术的进步,粗放农业向密集农业转型,技术进步促进农业发展,农业继而反哺工业,更少的劳动力在单位面积的农田上能产出更多产品,农业为工业发展提供必须的原材料,农业人口向城市转移,人际互动、人口与环境的互动推动了制度、分工的完善。
当城市体量越来越大,就像日益发福的人需要瘦身,跨入现代化门槛的城市也需要通过城市改造来提质,通过更科学地规划生产区和生活区来实现升级。19世纪中期,法国的工业化进入尾声,巴黎的人口虹吸与行业聚集效应显著,患上了城市病,当时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邀请学法律出身的奥斯曼主持巴黎的城市改造。拆除古建来拓宽道路,建设地下管网系统,对相同区域不同功能的公共设施进行「串联」,对不同区域相同功能的公共设施合理「并联」,从城市地理的角度来看奥斯曼对巴黎旧城的改造,都可见奥斯曼的前瞻性。翻阅《地理学与生活》详解城市地理的第三部分,代入巴黎旧城改造的例子和书中的理论对照阅读,也是相映成趣。
第三篇的「区位(location)」与第四篇的「区域(region)」在中文字面上近似,但这两个概念的英文还是体现了差别。区位英文location动词locate是定位(点),region也是连片的地区,简而言之,区域研究比区位分析更系统。区域研究就是结合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因素来对一个地区进行综合考量。第四篇开头说凯撒在远征高卢之前,用了区域分析法来论证跨越阿尔卑斯山作战的必要性。在凯撒以前的150多年之前,迦太基统帅汉尼拔率领大军弃海路走陆路,跨越今天的西班牙、法国,在隆冬翻越阿尔卑斯山,从后方进攻罗马,展开与罗马人的对战。选取什么路线、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翻越阿卑斯山,进而最大程度的避开被阿尔卑斯山沿线部落投石的狙击区、塌方高发的危险区等,都需要汉尼拔做一番区域分析。
《地理学与生活》读下来,有所思有所得,向报考AP人文地理考试的高中生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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