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的世界整个变成了灰色。
行走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自己似乎漂浮起来了,周围喧嚣热闹的人群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我尝试融入其中,感受那份繁忙和热情,却怎么都够不着。绚丽灿烂的阳光与我隔离,我感受不到温度,却时常发现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明艳缤纷的花朵,郁郁葱葱的树木、潺潺流动的河水,干净清透的蓝天……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我希望父母都不在家,出去打牌、散步,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家中。我会因为他们无意的话语,某件旧物,某个类似的场景,而控制不住流泪。当然,只要父母在家中,我是一定会忍住的,这让我很累。我不想让他们难过,如果看见我流泪,他们是一定会难过的。
大多的时间,我待在家里。但曾经热爱的绘画、演奏、烘焙,突然异常陌生,看着散落的画笔,角落的乐器,和落满灰尘的烤箱,心里竟然奇怪曾经的自己为什么喜欢过它们?偶尔打开电视机,调到搞笑活泼的综艺节目,可无论里面的人笑得多开心,我却总想哭。
那段时间,父母时常带我外出度假。我喜欢旅行,父母是知道的。每次出行,我都装备齐全,相机、镜头、三脚架,一样不落。我告诉他们,我要出去拍照了,其实是一个人偷躲出去发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这样他们笑的时候,我就不用应和着。事实上,我分不清自己该不该笑,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很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
我时常劝说自己,用很多很多“应该”的话语,甚至责备自己。试图投入地写作,逼迫自己勤奋地看书,疯狂地给自己找事情做,不愿休息一分一秒。我不敢停下,一旦没有所为之忙碌的事情而独坐在桌前,那种悲苦便立刻袭来,滚滚蔓延至全身。
心中悲苦,口中也是苦的。吃饭变成了每日的任务,甚至是折磨,无论吃什么,都如同嚼蜡,难以下咽。我越来越清瘦,却只能用跑步作为“幌子”,以打消父母的担忧。有两次真的被自己吓住了。都是外出时,突然就心慌,手脚发软,眼前模糊起来。我用着最后的一息力气死死掐住虎口,慢慢蹲下,眼前越来越黑,到什么都看不清,胸口、后背、额头的冷汗不止,似乎要昏过去。我仍然用能使出的最大力气保持清醒,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慢慢出现了光亮……最后,只能打父亲的电话,让他开车来接已经挪不动步子的我,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却丝毫不敢提。
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待久了的缘故,我越来越不爱讲话,为此,父母会很委婉地提醒我,见了熟人,要主动打招呼。我不是不想打招呼,只是自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隐形人,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我比从前更加勤奋地看书和写作,但什么都看不进去,也写不出来。偶尔翻看以前的记录,震惊于这些是曾经的自己所写?那些细腻的心思,感性的笔触为什么突然地就离开了。
曾经的自己,独自远行至离家千里的地方,说服所有面试官,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和怀疑,而现在,我最不相信的就是我自己,我时常控制不住地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不那么做,事情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偶然的机会,经朋友认识了写作师父。他在写作方面倾囊相授,同时也对我非常严厉。他时常骂我,用很严重和恶劣的词语。为此,我十分难过,觉得自己唯一追求的方向也没有了……
那年正值盛夏,烈日炎炎,蝉鸣阵阵,林荫油绿,枝叶葳蕤,刺目的日光透过窗户斜照在书桌前。等待入职的我很多天不出门,从清晨到深夜,所有的时间都伏在桌前看书,写字。只是写出来的每一篇文章都会被骂,我感到委屈,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努力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被骂。甚至有时候会被骂哭,不过哭完之后继续写,继续被骂。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种状况下是写不出任何东西的。
我对师父说: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写不出心中想表达的内容。
写作的人都知道,有一个主题,只用思维和写作技巧,也依然可以轻易写出一篇看起来像样的文章。但师父自然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师父说:你写不出来,为什么非要写呢?
我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写不出总不能不写吧,如果一辈子写不出,难道就不再写作了吗?
师父说:你为什么非要写作呢?
我说:不写作,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什么?
师父说:做一个简单而明媚的女子。
......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烈日当空,暑气云蒸,窗外依然蝉鸣荫浓,阳光透过枝叶撒碎在草坪上。我依然端坐于书桌前,不同的是,我停下了写作的脚步。
写作即表达。从现在开始,认识自己,表达自己,也许不是通过“写作”的方式。
我相信,亲爱的你们一定会理解的。
推荐书籍:《亲爱的安德烈》
作者:龙应台
(德)安德烈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本《亲爱的安德烈》是师父推荐的书。
这本书是著名作家龙应台和儿子安德烈用三年时间互通书信的结集。 在信中,龙应台老师和安德烈从足球谈到民族认同,从嬉皮文化谈到美学,从生活苦闷谈到文明正义,从教育谈到权力与自由,从乡村、城市谈到贫富差距,从叛逆、身份认同谈到人权、女权,从时代、文明谈到悲悯和同情,再谈到生活态度、兴趣爱好、人生困惑、政治权威、世界公民、民族社群、传统美德、集体意识、家庭教养,再谈到:
“因为自己心灵的封闭,而无法表达自己的人,我最同情。”
“我们自己心中的痛苦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有更大或者更‘值得’的痛苦而变得微不足道;它对别人也许微不足道,对我们自己,每一次痛苦都是绝对的,真实的,很重大,很痛。”
“人际关系,往往是一种权力关系。”
“人生就像条大河,可能风景清丽,更可能惊涛骇浪。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那能够和你并肩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须应该应付的惊涛骇浪。”
......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和安德烈一样的问题:
父母能够接受我成为一个平庸的人吗?
我如果一直是这样,可以过好一生吗?
最终我找到了答案,我从内心深处对自己说:可以。或许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和理解这两个字的力量。正如龙应台老师所说:“我们最终极的负责对象,千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因此,你当然更没有理由去跟你的上一代比,或者为了符合上一代对你的想象而活。”
我也像龙应台老师和安德烈之间的提问对答一样,问过自己诸多的问题,试图找到心中的答案: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乎什么?
什么事情是能够真正让我愉悦的?我为什么难过?
父母怎样看待我?他们为什么说那些话?有些话为什么和我自己内心的想法差异如此巨大?
我怎么看待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很累,还强迫自己工作和学习?我在恐惧什么?我为什么而焦虑?
TA为什么生气?我会因为TA的生气而妥协吗?不妥协的后果,我自己能够承受吗?
社会决不是新闻里的样子,那它是什么样子?什么是中国的文化?
命运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个人真的能够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等等。
这些问题中,有些也许能通过书籍、网络找到答案,但更多的问题埋藏得很深,像暗涌在水面下的巨大山体不易察觉,有些更是纱布包裹下的伤口,一撕开便是尚未痊愈的血口子。
我不能像安德烈那样洒脱而轻快,亦更远远做不到龙应台老师那样理性而深邃,但至少可以尝试着完整且准确地表达自己。
安德烈在这本书的序言中动情至深:
“我跟我的母亲,有了连结,而我同时意识到,这是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不会得到的‘份’,我却有了。”
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不会得到的“份”,我也想藉由自己去得到。
同名公众号:灿若夏花写的
欢迎关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