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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房客们

我和我的房客们

作者: 无物永驻 | 来源:发表于2020-07-06 20:12 被阅读0次

    曾经,我有许多房客,它们是两只猫、一窝燕子,还有一缸金鱼。


    自尊:高傲的猫

    客房的猫篮里窝着两只猫,它们不是我的第一批房客,却是印象最深的房客,因为它们的性情最难以琢磨。

    两只猫一大一小,脾性、爱好、年岁都不一样。

    年岁稍长的大米,通体透白,故得小名大米。大米性子优雅安静,闲得无事就喜好在沙发座上梳毛舔爪,或者在客房里铺洒的阳光中酣睡,清冷恬淡的气质全然看不出它曾经是只叱咤街头的小野猫。

    年岁稍小的小花,自断奶便在我家住下了。小花命中带橘,注定有着过人天赋,自小活泼调皮,窝里横的典范,到家第一天便仗着母上大人的宠爱,在母上的怀里对着原住民大米连连哈气,几年后便完美诠释了橘猫的基因优势,落得珠圆玉润,肥美可爱,总是晃着一条白橘相间的花色尾巴,遂唤俗名为小花,俗气但格外相衬。

    两猫虽性情迥异,却也有着相似之处——生而为猫的自尊与骄傲。

    它们是高傲的房客,从不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就该卑躬屈膝。性子冷清的大米自不用说,从不对你低头哈腰,时不时对你展现王之蔑视的眼神。机灵的小花纵使撒娇,都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然后在得到小鱼干后,便扬长而去,仿佛刚才的温存只是过往云烟,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我愣在原地,望着它离去的柔美背影。

    它们需要自我独立的空间,过分打扰令只会令其厌烦。冬日到来之时,它们发挥着猫咪特有的智慧,一起窝在发热的电视机上求取温暖。当你为它们甜美可爱的睡颜折服,忍不住伸手抚摸时,它们偶尔会调整身姿,蹭蹭脑袋让你继续,透着“朕今日心情不错”信号,这时你就可以让指尖再享受一会儿毛茸茸带来的乐趣,但当它们张开惺忪的眼眸,带着“怎么又是这个铲屎的”疑问瞅你一眼时,你便得识时务地离开了。

    保持自我的尊严,是我的猫咪房客们教会我的第一件事。

    “人类从来没有驯服猫,是猫为了生存而驯养了人类。”如今,在这吸猫成瘾的时代里,这句话已经成为用来调侃猫奴们的经典语录,深刻描绘了猫奴们卑微的爱意,同时一针见血地点明了猫咪们的自尊和秉性,纵然再亲近,它们总是需要一点保持自我的空间,大概我对猫无法自拔的喜爱也是源自于此。

    猫咪们这种骄傲的性情,让我不由得想起在《人类简史》中看的小麦驯化论,作者尤瓦尔·赫拉利认为,人类从来没有驯化小麦,而是小麦驯化了我们。远古时代的人们过着爬树采集与渔猎的生活,其实更加适合哺乳动物的天性,而小麦把我们驯化在固定的土地上,整日在土地上弯腰劳作,失去了天性,同时带来远古时期没有的疾病。赫拉利的观点是否正确可能还需要更为严谨的学术讨论,但是这无疑是对人们傲慢天性的当头一棒,就像小麦一样,我们可能从来没有驯服过猫咪们,只是它们洞察了人类的潜能,将我们驯养成猫奴以便获得更好地生存。

    所以,人类啊,别那么骄傲,这是我的猫咪房客们告诉我的第二件事。


    成长:离巢的燕子

    我的第一批房客其实是两只燕子,就在老家祖厝的屋檐下。记得有天放学归来,爸爸忽然兴奋地朝我招手,把我带到了阳台上,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屋檐上挂着一个半圆的鸟巢,两只穿着黑色礼服的燕子轮流出现在鸟巢里。按照老家的说法,燕子会筑巢的地方,就是有福气的地方。

    每日清晨,我就在阳台一边洗漱,一边抬头仰望两位进进出出的房客和它们挂在檐上越变越大的房子。有一天,原本清脆的鸟鸣变得更加杂乱和密集,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灰扑扑的小脑袋挣扎地从巢里露出来,燕子们迎来了他们的小燕子,我们的房客又增加了。燕子父母轮流飞进飞出,它们立在巢边,一窝小脑袋便蜂拥而出,大燕子朝它们的小尖嘴巴轻点几下,便立刻离开了,爸爸说,那是在喂食。日复一日,露出的灰色脑袋渐渐变成了黑色,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察觉,小黑脑袋变少了!以为小燕子迷路的我急忙向家人哭诉:

    “怎么办,小燕子好像丢了?”

    “不是丢了,是燕子长大了,所以飞走了。”

    “为什么长大就要飞走了?”

    “因为小燕子长大了,家里就住不下了,它们得飞走自己找房子了。”

    “那它们找到新房子还会回来吗?”

    燕子还会回来吗?妈妈怎么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后来的日子里,鸟鸣像在水里化开的颜料,越来越淡,直到听不见声音,徒留一个空巢寂寞地挂在檐上,我的第一位房客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地离开了。

    第二年,我们便离开了老宅,燕子们的巢也随着老宅的拆迁消失在尘土之中。我的燕子房客用短暂的时光告诉我,成鸟哺育雏鸟,当雏鸟长大,就必须离开了。

    新房子是小区里套房,相比老宅子更敞亮,却也更不自由。没有可以撒欢的院子,阳台也围着一圈铁丝筑成的栅栏,从此再也没有燕子飞来过。

    有一日,离家求学的我看到一道黑影从宿舍的窗台掠过,我急忙探头,瞥见一只燕子盘旋而过,它是在回去哺育孩子的路上吗?或者是刚刚离巢的孩子?我不知道在这钢筋森林里,燕子是否找到了新的家园,但当我意识到燕子不是迷路了,而是长大离开的时候,也开始懵懂地体察到对家中父母和老宅院子的思念,后来随着离家时间越长,也越来越懂得,那种朦胧的情绪被称为乡愁。从哺育、离巢再到新一轮的生养与成长,时光之轮带走了我的第一批房客,给我留下关于成长与乡愁的朦胧体验。


    贪婪:贪食的金鱼

    在经历第二次搬家之后,猫咪们也离开了,同时我们迎来了新的房客,那是一缸金鱼。

    这些金鱼都是来自新居附近的小公园,每天清晨到中午,总有一位叔叔在公园里摆着一个小金鱼摊,5元钱就给你一把纸做的捞网,然后用纸捞网捕捞金鱼,捞到多少就可以带走多少,颇有点日式庙会上捞金鱼的做法。

    妈妈是是个捞鱼的高手,每次都能带回3到5只花色迥异的小金鱼,所以当妈妈带着我一脸微笑地出现在小摊边上,摊主叔叔就情不自禁展露复杂的笑脸:“哎呀,你们一来,我又要亏本了。”

    小金鱼们不像燕子一样喧嚣,但也没有猫咪们的恬淡,它们待在缸里,瞪着泡泡眼,透过玻璃对着外面的世界若有所思。当你把手指凑近鱼缸,轻轻敲打两下,它们便惊慌逃开。我是负责喂养金鱼的,往水里投食时,我就看着这些小房客聚拢而来,抢夺一番后便又像落水的花瓣一样飘散离去。

    之所以说是一缸金鱼,是因为我总记不清这小小的鱼缸里究竟住过多少金鱼们,它们更新迭代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因为每天都会发现几只小金鱼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上,眼神黯淡无光,然后新成员又随之而来。这也导致我曾经一度害怕这些小家伙们,为它们脆弱的生命恐惧。妈妈把离去的金鱼捞起,小小的身躯躺在阳台盆栽的泥土里,鳞片在阳光下闪烁,沾染了一丝泥土的污秽,接着被覆盖,被埋葬,化成这些绿植血肉的一部分,等待明年幻化为真正的花瓣。

    经过几番观察后我们才发现,小金鱼离开的原因是贪食。暴食可能不仅是人的原罪,也是万物生灵的本能。离去的金鱼的鱼肚总十分饱满,有养鱼经验的邻居告诉我们,小金鱼在我家乡有个俗名,大意是“吃不饱”的意思,没有满足感的小金鱼容易因过度觅食而死,而我带着溺爱的心投放大量的饵料,夺食越多越不知满足的金鱼离死亡就越近。

    金鱼作为野生鲫鱼的后代,在漫长的演化和圈养过程中褪去野性,也带上了一丝观赏鱼的娇弱。因为水温变化,金鱼们大量觅食,需要消化的食物越多,所需要的氧气也更多,氧气不足亦是这些小房客们致命的原因。邻居再次告诫我:“饵料要刚好,它们是不知道满足的。”贪婪铸成死神的镰刀,而我的无知也是罪孽。剩余的金鱼还在鱼缸里发呆,它们隔着玻璃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我觉得那是在控诉我的罪过,不懂节制的给予与不知满足的索取一样,都不值得歌颂。

    时光止不住地离去,最后一只小金鱼离开的时候,公园里的金鱼摊也不再出现了,我们再一次搬了家。燕子离巢了,小猫咪们找到更合适的铲屎官,小金鱼成为泥土里的养分,经历几次搬迁,我的房客也陆续离我而去。

    之后,我开始过上了寄宿生活,直至如今,再没有新的房客到来。相较于它们短暂的生命,身为人类的我貌似拥有更长的时光,但是对待自然和生命的智慧,生而为人的我却并没有高明多少。正因如此,我更加乐意把它们当作曾与我分享一个屋檐角落的房客,而不是匆匆而来又急忙而去的宠物们。

    我感谢我的房客们,它们用短暂而却鲜活的生命教会不谙世事的我诸多道理。它们曾经住在老家角落一隅,连接着我对家乡居所的情感,而今,它们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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