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电梯房

       搬进电梯房已经好几年了，电梯的好处是毋须多说的，至少，前来探访的亲友再也不会气喘吁吁抱怨说：“你家楼梯可真陡啊。”只需按钮，到我家的人都可以轻松战胜高度。

       因为电梯，我对家的定义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就好比，我的家变成了大厦中的一个格子，这个格子拥有一个代码，而这代码，取代了双腿爬楼的肌肉记忆，最关键的是，在电梯中按下代码就可以做到完美忽略——忽略楼下及楼上的所有邻居。

       以前，各家的ID并不只是一串数字，譬如说，老张家的煤球就放在二楼拐角处，李婶家的蓝铁门上总是塞着一卷报纸，……，诸如此类的特征，都能在爬楼的过程中一遍遍温习。那时的‘上楼’于我，是一个过程，虽然辛苦一些，但也有收获——上下楼的邻居见了面，少不了招呼几句，问问彼此近况；或许，他提到了近来的电路问题，说院子里车棚要改造了，或许，她会说，你知道楼角的王叔吗？他老伴中风了，要不要，我们约个时间去看看？

        坐着电梯升降，连寒暄都可以省了。5秒钟，或是10秒钟，如此短的尴尬多数人都能忍受。大家只是站着，然后等着，等着各奔一个高度。若是三两个邻居一起爬楼梯，这期间可能会出现一段妙趣横生的对话，或者，一起发发牢骚？“六楼的天天K歌，太烦了。”“六楼的谁？”“开出租的陈胖子啊。”“哦，他啊。”

       住进电梯房后，我对邻居的认识接近空白，有些面容，即使在电梯内见过十次也是枉然，冷冰冰的，不携带任何信息。惟一能发掘的，就是瞄见了他按下的楼层，心想，哦，原来他住19楼啊。‘谁是谁的谁’在这个电梯时代已经不重要了。我住在这楼中的一个格子里，他也是，只是代码不同而已。

       我们住在同一大楼里，若没有机缘，即使再住几十年，也会形同陌路。我猜，可能是因为没有楼梯的缘故。

       记得我搬家那天，当家具一件件从楼梯搬下时，四五家邻居都被惊动了，有握手道别的，有祝贺我乔迁的，还有帮我照看车上物件的，那样的告别虽无仪式，但有这些丝丝暖意也觉得够了。回头再想，若有一天，假设我再次搬家，会不会有邻居过来送我？

        爬楼梯真是很累的，但至少，能通过楼梯而感知邻居的存在，哪怕是淡淡的情谊，毕竟它还在。而住进电梯房后，我发现，竟连这淡淡的一丝情谊，也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