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三题

一

有回饭局间，座中一位道：......哎呀，我现在很怕回去，回到村里免不了就要跟那些同龄人厮混。遇麻烦了没含糊咱帮就是，人力财力都不是个事儿。问题不在这，是那种爱挖苦讥讽嘲笑他人的家伙太多，越是你的短处痛处，他越是揭短触痛，农村话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伤疤戳你哪。你说怒目以对吧，抹不开面子，伤和气，毕竟自小一起长大，要么邻居街坊，要么一个队（人民公社化时期的生产队），要么上一辈间还有些交往，过大年时还要往彼此的祖宗牌位前磕三个响头呢。哎呀，总之真没法说。你说说些彼此激励，相互鼓劲，你我都感兴趣的话不行吗？

看得出来，这是位村里娃出身，后落脚到城市的主儿。笔者自个儿呢恰也如此，甭问，听那番诉苦格外投脾气，因为这也是自个儿遇到的麻缠呀。生你养你的那疙瘩地儿，你总得不断回去呀。而回去了就极可能遇上此类糟心事儿。

根子在哪呢？也简单，自我涵养差点，精神素质低点，不晓得尊重人。不敢说一定与读书少学历低有关，但凿凿实实的现实存在的确如此。

二

笔者在村里，算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人——自幼学习好，也是恢复高考后最早的一批受益者，真还受点尊敬。具体怎么说呢？比如吧，张家李家，红白喜事，一去帮忙，一准会被管事分派到账房里去。账房里的任务是，对联的的书写即张贴，收礼记账，最后交代给主人；如果是白事的话，还须写铭旌，以孝子口吻完成一篇祭文以及届时代替宣读。活儿其实一点不轻松，很麻缠的，不过颇受主人高看一眼。

有意思的事儿（就笔者所经，不止一次）来了：某老人过世了，写铭旌或祭文时方知，这个名叫铁蛋或黑娃或小二或癞瓜或蔓儿或秧子的老人原来还有一个正式一点的名字呢。问孝子：你爹不是身份证上也是“铁蛋”嘛？答：是。当初那身份证，不是自个儿办的，而是集体办的，发下来就是“铁蛋”。那户口本上是？嗯，也是“铁蛋”。得，“铁蛋”这名儿铁铁地唤了一辈子。

问题是，家谱里那个带着辈分字的很生分的名字连孝子都觉得生生疏疏，到了孙子一代，则干脆没听过。

幸而还是家族大点的人家，如外来户或没家谱呢，那个整儿八经的名字有没有怕都是问题，即便有，十有八九也会为子孙所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呢？概括到俩字：卑微。一辈子也没有用到大名的机会呀。就像野地里的草，草名林林总总，即便跟土坷垃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几乎天天见，也叫不来几种，没必要非叫出名字不可呀。

三

赶忙扯回来，现在的年轻人怕是对那些村野故疏之事不感兴趣。

喜欢攀比大概也能算农村人的一个特点吧。举个例子，方圆上百里，一大片的村落里，娶媳妇的聘礼基本都是一个价码。为啥会这样呢？差不多都是女方坚持的结果，彩礼少了，岂不是说明准新娘档次低，模样丑？甚至是个二手货？那当然不能干；其实男方家也在攀比：聘礼少了，岂不是买了个低价处理品，准新郎头上也没光呀。哈，大家都齐刷刷最好不过。

所以，你家有的我家必须有。不管需不需要都要买车，不管不顾家里的经济条件，甚至动用信用卡或者去贷款也要买车。买车后，连油都加不起的奇葩事也多着呢，其实呢小伙的本意就是搁院里供人看。

病症根子呢，还是底虚，怕人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