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个并不惹人喜爱的月份。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哭,什么时候会笑。阴晴冷暖毫无规律,好似人的心情捉摸不透。
迎着连绵的冰雨,穿过喧闹的城市,我一个人来到郊外的公墓。一层层的墓碑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在这之间走过仿佛又进入到另一座城市。只不过这个城市比较的寂静、比较的沉默。
我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无名的墓碑前,简朴的石碑上没有任何的雕纹。没有画像、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小小的文字。“我很庆幸来到人间,这很重要,因为如此我才确定我真正的活过,而现在我很欣然的死去。”
我撑着伞,默默站在墓碑前看着雨点打过灰色的碑石。
“这里面躺的是谁?”
寻着声音看去,此时有一位老人正站在路上的台阶下抬头望着我。他身上穿着灰黑色的胶皮雨衣,脚上同样是灰黑色的胶鞋,全身上下只露着一张沧桑的面孔,就好像是一个胶皮蛹一样戳在地上。
“我的一个朋友......”我慢声的回答道。
“哦?”老人应了一声,转身上了台阶来到我的跟前。
那是一张四方的脸,轮廓清晰分明,刻着深深的皱纹。高耸的颧骨使得脸颊有些凹陷,鼻子和下巴都有些尖。眼睛被眼皮遮住了一半,但是却遮不住那深邃的眼神。
我楞住了,说实话眼前的面孔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我还是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这种感觉表现出来。
“呵呵,没有吓到你吧?”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才听出来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喉咙中塞着什么东西一样。
“哦,没有,我只是突然走了神。”我调整了一下,使自己从刚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接着说:“您是这里的管理员吗?”。
老人抬了抬眉头,向四周看了看。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他的动作看向四周。不出意外,因为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天气,整个活着的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是什么?”老人侧伸着手指着我旁边的无名墓碑,他的手上也带着灰黑色的胶皮手套。
“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老人放下手,晃悠着走到墓碑前蹲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束淡白色的昙花。花被轻轻的放在了墓碑前,“这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天使”。
我精神一怔,盯着老人的背影仔细的打量着。“你,你知道?”
老人看着碑文,嘴巴张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他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泥水,当擦到那一行墓志铭时手挺了下来。老人的指尖触碰着刻纹,一个字一个字的划过。
“你知道他是天使?”我再一次的发问似乎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镌刻着皱纹的脸,稍稍的往我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神的余光注视着我,“一个天使,死在了人间。有趣……”
“难道,你也是?”
“天使?”老人没等我说完便站了起来说道。
我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突然感觉老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不是吗?”其实我并不确定,但是无论从感觉还是理智,我都希望这个老人也是天使。因为那样我的内心会好受一些。
他跟我说过,能在永恒的故乡睡去是他最终的归宿。
“归宿?你的朋友永远都回不去了”老人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问:“他真的,死了?”
“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确实是,死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看墓碑,“不过一般来说,对于人类所说的死亡,天使是不会有的。除非……”
“除非什么?”我有些焦急。
“呵呵呵,除非他不是天使……说实话,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都不会太愿意来人间。”
“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有些诧异。
“嗯……怎么跟你说呢,这个……有点复杂。”老人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虽然手和头都被胶皮裹着。“这样吧,你先说说你们的事吧,我了解清楚了说不定能帮你。”
我转头看向墓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
“无论世界是什么样都不重要,但只要相信它就是那样。”
这句话是他离开前最后的时刻对我说的,这是他的墓志铭。
我清晰的记得最开始见到他时,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那是一个雨天,和今天的差不多,不过对比起来要冷了许多。
吃过药后,在床上等待药效的发作,这药不能多吃,否则就会永远的睡去,虽然我很想将一整瓶都吞下。
时间似乎变得越来越慢,钟表的摆动、窗外的雨滴、楼上时不时的脚步都让我觉得世界躁动不安,甚至是我自己的呼吸声都越发的刺耳。
最后,无法忍受的我还是逃离了出去。雨滴不断的打在伞上,周围没有人影,天空还是那么的阴暗。我独自漫无目的的走着,偶而会有零星的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脚上的拖鞋已经被水浸透,睡衣的带子被吹的肆意的摇摆。就这样走着、走得越远就觉得脚步越重,似乎我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路的尽头,我看到了他,看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让我觉得神奇的一件事。
他就站在街边的一盏路灯旁,望着头顶的天空。雨滴从他的身边略过,好像是故意躲着一样,阴暗的天上似乎是开了一个小洞,阳光从洞中透了出来,正好落在了他的脚下。
他不是很高,略微有些胖,身上的条纹衫看着有些眼熟。
我无意的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我的响动打扰到了他,他睁开了双眼,慢慢的向我看来。
那是一双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睛,清澈明亮,直射心底。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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