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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记述

平凡的记述

作者: 栋赵 | 来源:发表于2018-06-02 16:02 被阅读0次

    1941年,中国正当在一个内忧外患的时期,皖南事变、重庆隧道惨案、香港保卫战。但这一切对西北边陲的小镇来说,也只是别人家的故事,风马牛不相及。对他们而言,只有“贫穷”才是该关注的唯一事情,能够活下来,显得比什么都已重要。

    爷爷就出生在这个时期,一个饱经风霜的年代,而怹则似乎更受这个不幸时代的亲睐。

    爷爷的父亲是一个丁点家业都没有的长工,仅靠着给地主家揽活来维持生计。爷爷未出生前,家里就已经有了两个女孩,不过在那个年代,女孩子是没有什么份量的,甚至比不了几头年猪给人的充实。故此,这个家对父亲而言依旧是不够完满,以致后来人丁虽然也已兴旺,但爷爷还是会因“独子”而受人欺辱。

    爷爷的出生,多少给了这个贫穷的家庭增添了些许生机。有了儿子,父亲干活的劲头也就足了很多,“家”也就有了些许的归属感,不似以前那般,吃饭睡觉整日无话。原本这样的生活挺好,虽然少吃少喝,可是一家人能够圆满,也该是知足知乐。可是,………,我不知道该是用好景不长,还是雪上加霜,怎么说与我的内心感觉都有些许差异。

    爷爷的父亲是一个不称职的一家之主,他嗜赌成性,多次将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输在了牌局里,使得家里几天都揭不了锅。母亲当然会去说他了,但总会被父亲的大男子主义强权压迫到没有脾气,甚至连打架都没有过,挨打倒有过不少。对父亲的行径,我想可能在当时的年月,“嗜赌”或许也是这饥苦的年月里迸发出来的一丝扭曲的人性,一种挣扎。换做我,我想我也可能会迷恋这种短暂的麻醉与刺激。

    也是最后一次,他输掉了一切。这个给他带来生活的女人,一个像动物一样,每天睁眼只会为子女谋求温饱的母亲。

    那天,天公已被大众人民的苦难折磨的没有了气力,没有再去配合这个小小家庭的不幸。天空是那么的蓝,浮云很少,却白的像棉花一样,很是恬静。抬头看去,像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是有馒头、白面和猪肉,这里的蓝天白云,不就是它们嘛。

    平静总是会被划破的。不久,赌家便找上了门,它们像牵牲口一般,十几个人捆绑着父亲,推搡的进入了屋内。此刻,父亲的形象已无法用“人”来形容,更像是一只无助的羔羊,惶恐、嘶吼,和人唯一的相似之处,也仅是这副皮囊。

    孩子们像一只只小鸡一样,本能的都蜷缩在了母亲的身后。俗语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此时的母亲,不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更像一个身先士卒的将军,也像一只护雏的禽类,是当阳桥的张飞,也是怒怼鹰隼的母鸡。

    为首一个叫麻七的拿出了借条,露着镶金的虎牙,血红的眼,吐沫横飞的开始对这个家庭进行宣判。窗外的日头,此刻已升到了正当空,太阳普照着每一处该去的地方,唯独屋内显得阴暗和潮湿。太阳的余晖,从窗户的破洞处斜射到了麻七的秃头,形成了一圈晦暗的光晕。这不是法院,也不是教堂,却有了宣判和救赎。麻七伸长着手臂,眯缝着眼,啃啃巴巴的读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眼,纸条不长,却显得十分吃力,沉闷的气氛让人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屋内没有一丝生命的征兆。

    “输掉婆娘一个”,一声丧钟敲响,瘫软在地上的父亲顿时像恶狗一般,腾空抓住了纸条,接着像吃肉一样,狼吞虎咽的吞到了肚子里,连手都被啃掉了一块皮。猝不及防的一幕,由发懵到愤怒,顷刻间这批身穿法袍的裁决者,他们用法锤一般的拳头用力敲打着父亲的头颅,接着便用脚去踢踩父亲的口鼻。他们将家中仅有的破桶破罐砸成了粉末,孩子的哭声、殴打声、瓦罐的破碎声,塞满了这个狭小的窑洞,唯一没有父亲的声音。此刻的父亲更像是一个得意的胜利者,他眯着眼,十分安详的享受着这些洗礼。后来他们又将父亲拖走,捆绑到了门口的老榆树上,殴打、谩骂、侮辱,整整折腾了一天才解气离去,并扬言“只要你活一天,我们都还会找你的麻烦,直到付清赌债为止”。

    夜晚是一天最真实的时候,它可以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也属于自己。父亲喝了一碗野菜面汤便蒙头睡去,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去看任何人一眼。只是在深夜,隐约会听到父亲不够平整的呼吸和几声吸溜鼻涕的声音。

    天亮了,太阳还是一如往常的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洋溢着“新”的味道。温热的日光温暖着人们的内心,给人们注入着生活的能量。可是一切对父亲已经成为了徒劳。早起的母亲,如往常一样起身忙碌。可是今天有所不同,父亲早已不知踪影。往常此时,父亲总是会慵懒的躺在炕上,等待着母亲将饭食端到炕头。母亲也没有在意,照常忙碌着一天的准备工作。期间,总觉着内心有些忐忑,毛毛躁躁的,也没有过于理会。年幼的爷爷,一会也惺忪着睡眼起来了,他套了一身零零串串,下床向门外走去。临近出门时,母亲叮嘱道“跟九,喊你大吃饭来”。

    爷爷每天早上都会习惯性的来到门口的榆树上撒尿,男人们好像从小开始就喜欢去尿点什么东西,趣味性不高却十分盎然。爷爷稚嫩的脚丫子,亲吻着大地,没有丝毫声响。当走到榆树旁时,他看到了父亲,熟悉而又陌生的父亲。这一幕该是静止的。

    父亲安详地面朝着东方,满负太阳的铠甲,只有头发和眉毛铺了些许白霜,却又显得更加明亮,或许这该是爷爷心中的父亲。是的,他走了,就这样自私的走了,或许父亲也是一个孩子。

    这一年,爷爷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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