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长偌大，偌粗偌胖，压扁沈东阳

元代曲家王和卿有一首很搞笑的曲子《小桃红  胖妓》：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一翻翻在人身上。偌长偌大，偌粗偌胖，压扁沈东阳。

这首小令的题材和趣味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它袒示了早期散曲的“俚曲”的胎记，其所表现出的风趣活泼，有点类似时下里德云社相声。意思是，始而眉梢眼角，继之撩逗打闹，到半夜时分，胖妓与狎客终于入港，共眠同床。俩人亲热得很哪，就像鸳鸯交颈，舍不得分开。红锦被不住地摇荡，扯过来扯过去。这一场鏖战真是酣畅淋漓，笔酣墨饱。不料临到好事临到收场，各自鸣金收兵时，却出了洋相，胖妓一直仰卧，逆来顺受，后脑勺呀屁股呀后背呀可能有些麻，想换个方位，冷不丁一纵身全部倾泻到了情哥哥的身上，宛似翻斗车卸货一般。嗐，这可真是，胖妓身材这么高大，体躯这么粗壮，上上下下一嘟噜一嘟噜的肥肉，顷刻而下，房倒屋塌似地，一下子将本来瘦若片纸，羸弱不堪的情郎几乎压断了气。

什么效鸳鸯呀情哥哥，其实都扯淡，风流薮泽，销金偷欢而已，绝然不会有什么真性情的。

曲里的“沈东阳”即南唐后主李煜笔下“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里的那位“沈腰”。“潘鬓”呢，西晋文坛盟主潘岳，古代第一美男，文学才华出众。潘鬓，亦作“潘髩”，指潘岳少年美貌，然而三十多岁鬓发已斑白。当然，即便满头白雪，依然是女粉丝们的梦中男神。

再回到“沈腰”，毕竟主角嘛。

国人自古至今善于归纳总结，把什么都要搞出个“四”来：四大美人、四大发明，四大神兽，四大名著等等。古代文化人就搞过一个“四大风流”：偷香、窃玉、画眉、细腰。这些词前三个听起来确实有些香艳，但“细腰”就显得有些违和，明显与虎背熊腰顶牛哪，但是这个“细腰”的男主人公却是个帅哥，故而“细腰”就硬生生挤了进去，没问题是个引人而设的名堂。

沈约字休文， 年轻时曾任东阳太守，故有“沈东阳”的别称。南朝梁开国功臣，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南朝文坛领袖，沈约小时贫穷无靠，曾向族人乞讨，讨得几百斛米的同时却被族人侮辱，不点大的沈岳一气之下将米全部倒在地上愤然离开。到后来富贵显赫后，回报族人，不因此事记恨，其不计前嫌的胸怀被一郡人传颂。发迹后沈约有回陪萧衍宴游，席中有一位女乐师是齐朝文惠太子的宫人。梁武帝萧衍问她认不认识在座的人，她说：“只认识沈家令。”沈约听后顿生怀旧之念，伏在座位上大哭。说明嘛？具有怜香惜玉的柔肠。沈约晚年，多次上书请求辞官，但皇帝不同意。于是在给好友徐勉的书信中说：“我每过一段时间，腰带就要缩紧几个孔，用手握胳膊，臂围大概每个月要瘦半分。按这样推算，怎能支撑得很久呢？”  由此有了“沈约瘦腰”的典故。

这么说吧，“沈腰”也罢，“潘鬓”也罢，本皆与男女风流无甚关系，诗文这东西就像坊间闲话一样，传着穿着，便传出了故事甚至细节。像本文一开始的小曲，真大喇喇以为是沈岳曾经的风月情事呢。譬如王和卿还有一首《别情》：“瘦了重加瘦，愁上更添愁。沈瘦潘愁何日休，削减风流旧。一自巫娥去后，云平楚岫，玉箫声断南楼。”看见没？“沈腰潘鬓”在其中便成了“沈瘦潘愁”，孽情给害的呗。

就像村子里，倘然某个家有美妻的矮个儿小伙被人开玩笑呼之以“武大郎”而无及时激烈反击，你试试，过不了多长时间，其妻必有绯闻传出，如果得不到澄清，那就坐实了：有也是有，无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