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唯一头发卷曲的。小时候,母亲常抚着我的头发,对别人说:"你看这孩子头发卷的像秤钩。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不用烫头呢!"又说:"真是吃谁奶,随谁长,他奶姆头发就是秤钩头。"上高中时,听化学老师讲,直发和卷发,是由两种不同蛋白质构成的,这倒为"吃谁奶随谁长"的说法提供了科学依据。
卷发虽然好看,理发却是难事,手艺不过硬,怎么理也理不齐,只好越剪越短,最后剪成小平头,卷发的天然优势也便荡然无存好多天,遇到寒冬腊月,还有冻感冒之虞。待到头发长起来,先是小波浪的卷曲,后是大波浪的卷曲,又黑又硬又密,母亲形容我像戴了顶黑帽子。这时苦恼又来了,早上起来,头发蓬乱如秋草,不用热毛巾焐,是梳不顺的。这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只是冬日里,刚刚用热水焐过的头,经寒风一吹,冷得头皮发麻,于是心里犯嘀咕:卷发人要当美发公,实在太辛苦。
虽然我对一头卷发并没当回事,但它还是成了我身上的标志性构件。
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一所省重点中学教书,异乡异客孤孤寞寞地好几天后,竟然在校园里见到了家乡中学的一位教政治的老师。虽然他没教过我,我还是亲切地主动打了招呼。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而认识我的原因,竟是因为我的一头卷发!
说来我与这位政治老师,还是有一面之识的。那是参加文革后第一次高考的统考,他就是我那考场的主监考。虽然我已下放两年多,但由于平时喜欢看书,在校时成绩就很好,所以考的很轻松,每门课都提前半个小时交卷。语文做完了,余兴未尽,还写了首诗。数学很难,收卷后,他在考场里忍不住大声说,这考场里我做的最好。考到政治时,他转到我身边,用手指指着一道题,点了好几下。交卷时,他说我那题做的不对。我说出水才知两腿泥。
怕他认不出我,我说我是运中的学生。他说他认的我,我高考就是他监考的,他之所以时隔多年还能认出我,是因为我有一头浓密的卷发。我一激动,就忍不住向他提起给我暗示政治题的事,他紧张的四下看看,说可别提那事,当时是因为我卷子做的太好了,他才忍不住点拨一下的。哈,就因为这一头卷发,他乡遇老师,人生少寂寞。此后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学生,请我吃饭,工作生活上都给我很多的照顾,使我在异乡感到了难得的暖意。
从外地调回家乡,先在学校教书,后又调到报社,那时已是大学毕业十多年之后了。一天下午,一位戴眼睛的五十来岁的女士问我总编在哪里,我将她带到总编那儿,正要离开,她却看着我说:"你是徐师院毕业的吧?"我很惊奇,因为我不认的她。
"是的,我是,你是……"
"你可能不记得我,我是徐师院图书馆的。你那时是最爱看书的学生,又有一头卷发,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又是一头卷发!--经她一说,我才记起她来,只是她显得比那时老了许多,而且又是出现在报社里,所以我就认不出来了。其实我对这位老师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那时我几乎是一天要借一本书,有时上午借了书,下午就还。她不厌其烦,而且对我特别照顾,可以去书库选书,可以超过限量借书,只是从未说过与借书无关的话,在校园里见到了,也从不打招呼。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能一眼认出我!心里着实一阵感动,因为大学里的老师大都令人敬而远之。
其实我一直对她心存感激的,现在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她要办一个地区作者的图书专馆,到各县访书的。本地作者我都熟,我陪她去好几个作者那里访书,然后又用车送她去车站,后来还把自己发表的论文、出的书,都寄了去,还让其他作者也寄。此后每年元旦,我都会收到她寄来的贺卡,我知道她是以此来表达我对她工作支持的谢意,其实更该感谢的还是她。
前几天,大学同学在搜狐里创建了一个校友录,还将大学毕业照发了上去,让大家去认自己。我当时正与一网友聊天,就邀她同去"认领我"。那是二十多前的黑白照片,人头很小,加之扫描质量欠佳,五官大都模糊不清。正当我瞪着眼艰难地逐行扫描时,网友已从QQ上发来信息,说我在"后二排右八"!哈,仔细一看,果不其然,那就是我!此后便是我的惊呼:"你怎么找到我的??连我自己都认不得我自己了!"她"嘿嘿"一笑,说是从我那一头卷发上认出来的。经她一说,再细看过去,果然我的头发长而且卷着,对于见过我照片的她来说,那确是是极明显的"标志性构件"了!
但她的解释却又大出我的预料:之所以对我的卷发印像特深,并不是因为我的头发是卷曲的,而是因为她家里的男士都是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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