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

似烟芜雾笼，瑞霭蕴朦胧，云海生缥缈。

太虚山巍然雄立于群山苍莽间，峰极绝巅如一柄弥天极地的利剑直入云天，隐有绝地通天划分两界之气象。

望着漫天如星烁银流的飘逸剑光，感受着四方如罡风肆虐的纵横剑气，立雪长舒了口气，她眨眨眼，满脸羡慕地问道：

“师尊，假以时日，我也能达到这般境界么？”

身侧一道鸿影闪过，一袭红衣的赤鸢翩然现身，而随着她的出现，方才周遭兴起的千般异象迅速如烈日融雪消于无形，不过须臾，风烟俱敛，尘埃尽寂，拂云观依旧是那个古松参天幽然宁静的拂云观。

赤鸢看了眼身旁一脸羡慕神色的立雪，本想点头称是，可转念一想，她根骨实属上佳，又是心生七窍悟性非常，固然是修行进度极快，但若是好高骛远忽略了根基打磨，那到头来终不过是无根之水，空中楼阁，为避免她误入歧路，故轻咳一声，正色道：

“徒儿，剑道修行最忌急功近利，须知修行永无止境，为师修道漫漫岁月，已臻至人剑合一境界，却只是对应太虚剑心的明境层次，而下一层次的太虚境为师不过堪堪触及皮毛而已，切记修行之道，唯脚踏实地。”

眼见立雪用力点了点头，虽是一本正经，但这过于老成的神情出现在立雪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也着实是好笑，赤鸢唇角微抿，不禁柔声道：

“不过这一切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遥远，也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坦，为师接下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师尊，我们要去哪儿？”

闻言，赤鸢仙人的目光一下变得幽邃深远，仿佛被勾起了无数尘封往事，千般回忆顿时如潮水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而后仰头望向无垠虚空，一字一句朗声道：

“古之大神通者，能以一己之力破碎虚空，开拓青冥，衍生次位面，进而演化一域。”

“在已探知的次位面中较为出名的，如今被人们称为虚数空间、量子之海……”

“为师要带你去的地方，被称为剑修圣地——太虚剑冢。”

说着，赤鸢朝前方盈盈探出如玉皓腕，纤巧食指落于虚空处轻灵一点，如拈棋落子，刹时，止水乍惊风波顿起，浩渺虚空间激荡起千万道涟漪縠纹，无数金光银线凭空浮现，有序编织，终幻化为一道光怪陆离的光之门庭。

“走吧。”

赤鸢说着率先穿过门户，进入了剑冢内。

“想不到，剑冢竟是这般景象。”

初来此地的立雪望着周围如险峰林立的奇特景观地貌，忍不住四下环顾，啧啧称奇。

无它，剑冢内部自成一界，虽无日月乾坤之光，却也有万千星辰绽放华彩，十余座造型古朴的祭台逦迤连绵，每座祭台上都幽浮着一把剑刃，或玄光彻照，或血气冲霄，或云霞缭绕，每柄有资格进入剑冢的剑刃，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神兵。

不过要说最惹眼的，当属剑冢正中规摸最大祭台上供奉的一柄飞剑，此剑虽悬而不动，剑身处却隐约可见一条腹生五爪，鳞角皆黑的真龙盘旋其上，且不时传来剑啸龙吟之声，萧萧飒飒，端的是压迫感十足。

立雪正好奇地打量那把剑，忽然神情一阵恍惚，隐约间，她似望见一名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冕旒的奇伟男子按剑而立，其神不可侵，意不可夺，形不可摧，睥睨间自有独属于皇者的夭矫之姿与凛然霸气，仿佛一身在此，众皆俯首为臣。

“师尊，这……这是……”

待回过神来，立雪颤声问道。

“此剑，为昔时祖龙佩剑，剑名，天问！”

赤鸢望着祭台正中的剑介绍道，美眸中平添了几分敬重。

“两千多年前，祖龙平灭六国，自认功过三皇，德高五帝，遂广召天下铸剑名师，聚九州之铁，合大秦气运，以天下为炉，社禝为炭，江山日日锤炼，河川四时淬火，历经三载，方成此剑，剑名，天问！”

“此剑乃至尊之剑，据典籍记载，剑成之日天降祥瑞，地涌金莲，有凌虚青光直冲牛斗，紫薇帝星刹时光华大盛，似鼎定中原，问主苍茫。”

“但此剑自铸成之日便蕴生真识，性情极傲，自祖龙归天后，千年来再无一人能降伏此剑，后世剑修都认为它在等待祖龙的转世之身。”

“转世？师尊，所谓灵魂转世之说真的存在么？”

一涉及神秘色彩浓厚的转世之说，立雪脸上难免浮现出几分好奇。

“或许吧，下一处。”

赤鸢明显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她轻咳一声，走向了不远处祭台。

两人前行不过百余步，便见一柄通体若鎏金的古朴长剑自祭台前轻灵一振跃然而起，剑光流转间绽十方光明，显得对赤鸢极为亲切。

“此剑，为我旧友姬麟昔时佩剑，剑名，轩辕，与我曾经的佩剑太虚是姊妹剑。”

赤鸢伸手轻抚轩辕剑的剑身，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感伤，伴随剑身切肤般的森然寒意，数千载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闪过，丹朱、苍玄、姬麟、姜朱……她们的音容笑貌尤在眼前，只是物是人非，徒留孤丘青冢。

昔人已成过往，沧海终作桑田。

“上古时期，魔龙蚩尤现世为恶肆虐一方，一时神州陆沉，赤地千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姬麟引命为祭，以轩辕剑封禁了魔龙蚩尤，令其长眠九幽之地。”

“此剑干系甚大，不可妄动，若落于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倘若封印被解禁，蛰伏千载的蚩尤极有可能再度苏醒，故轩辕剑至今也未去寻找合适的御主。”

赤鸢介绍完轩辕剑的来历后，未等立雪反应过来，径直朝不远处走去。

“下一处。”

下一处祭台光景尤为奇异，形如光暗参差，泾渭分明，供奉正中的剑刃半幅光气浅绯似霞，如樱飞雪飘，说不出的唯美写意，另半幅光气却是殷红若血，如京观洇积，道不尽的惨肆绝伦。

立雪不自觉放缓了脚步，神情愈发凝重，纵使她对此剑一无所知，但仅凭观感，亦能感受到此剑的不凡，半刃为善，半刃为恶，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同一柄剑竟能分化出善恶两极。

望着这把剑，赤鸢轻叹一声，仿佛目睹了什么悲剧，她沉默片刻，终轻声道：

“此剑，为东瀛瀚海之滨巫女八重樱佩剑，剑名，樱吹雪。”

“此剑乃八重神社世代贡奉之剑，非至纯，至洁，至善，至仁之人不能驾驭，相传剑影舞动时，可见剑气纷飞若繁樱，剑光流动若飞雪，故得名，樱吹雪。”

“孰料后来八重巫女因爱生恨，因念生嗔，道心为外魔所侵而一朝入魔，原本代表祥和的樱吹雪被血沃染异化为代表杀戮的赤染樱，后八重巫女虽醒悟过来，却是为时已睌，不得不以此剑自行兵解。”

赤鸢说到这也是唏嘘不已，她看了眼似被故事惊到的立雪，故作无意道：

“立雪，须知剑道修行，首重心如止水，用心如一，便能一以贯之，倘若为外景所惑，心生微瘕，于道便更远一分，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外如是。”

乍闻此语，立雪如遭当头棒喝，一瞬间，祖龙、姬麟、八重巫女的事迹在脑海匆匆闪过，心底油然生起一股莫名感悟，玄之又玄，难以言表，仿佛天地造化之理，阴阳生灭之道尽寓其中。

“……心如……止水……”

“止水……”

下一刻，立雪吐气开声，原本浑身气机涓涓如流水，现在却是喷薄而发，轻而易举便突破了原本太虚剑心的障关，而后少女朝赤鸢躬身下拜，深揖一礼。

“师尊用心点苦，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必多礼”

赤鸢探手将立雪托起，她上下打量了下执礼甚恭的爱徒，眸中满是欣慰神色：

“徒儿，恭喜了，太虚剑心第一境——止水今日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