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

看《水浒传》，里面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总给我一种错觉，觉得煞星的脸是黑的，似乎地煞星没有天罡星听起来正派。但是人家毕竟是天上下来的，也位列仙班。我要说的“煞”和地煞星的“煞”可不是一回事。

其实关于这个“煞”的一切，都是爸爸告诉我的。爸爸说，在大日子里去世的人，（我问什么样的日子是大日子，爸爸说只有山人知道。想来一年中总有那么几个大日子吧）家里是不能出现一点响动的，否则死去的人会变成“煞”——它们会睁开眼睛爬起来，危害活着的人。大家可以一起制服它啊，我说。他们力大无穷，摸到人人就会死，摸到树树就会死，爸爸一脸认真。我笑他，讲得好像你看见了一样。

为了让我们信服，爸爸举了几个例子。

说是有一家死了个人，就赶上了大日子。山人叮嘱过家里人，不让出一点响动，也不许哭——一哭它就醒过来啦。结果夜里留下四个男人守灵，这四个人就凑了一桌麻将。打着打着，就将山人的话忘在脑后了，打麻将的动静越来越大。那个死去的人就醒了。它爬起来走到房子的下首，站在坐下首的人后面看麻将——四人毫无所觉。过了一会，坐上首的人无意间一抬头，发现了它，于是他对其他三个人说，要出去上个厕所，就溜了。后来旁边两个人也看到了，就也以上厕所的借口跑了，留下坐下首的人和他背后看麻将的“煞”。后来呢？这个人被“煞”害了。我强烈地谴责逃跑的三个人，可是爸爸说如果不跑的话，四个人都会被害。我把这个故事当做一个聊斋去听，我喜欢听这些。

又有一家人——据爸爸说是某某的母亲，那个某某是他认识的。那位母亲死在了大日子里，家里人听山人的话，一声也不敢哭，就连做事也是轻轻地。等到八大金刚把棺材给抬上山埋好后，八个人沿八个方位爬出八步开外，才能站起来行走，这只未醒的“煞”才会被镇住。既然担任这样重要的任务，那八大金刚自然不是谁都能当的——太老的不行，太小的不行，必须得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我问爸爸，你是听别人讲的，还是看见啦？

爸爸说，不信就再讲一个，讲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人物，赵匡胤知道吧——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为什么能当皇帝？那是因为他吃过“煞”。

“煞”不是害人的吗？怎么能吃？我和妹妹问。

妈妈在旁笑爸爸，就你懂得多，赵匡胤吃过“煞”给你知道了。

爸爸接着说，当年赵匡胤打天下时，有一天军队驻扎在一个村子里。这村子有一户人家死了个人，就死在大日子里，一村子的人都吓跑了，村子是个空村子，只睡了一只“煞”。军队驻扎在这里，又要起火又要做饭的，肯定会有动静啊。赵匡胤走进这户人家，床上躺着一个人，人的脸上站着一只公鸡，赵匡胤一刀把鸡头给砍了，把鸡给烧吃了。

“煞”呢？

那只公鸡就是“煞”啊。爸爸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对啊，“煞”不应该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吗？怎么变成公鸡了？这个故事根本不通。

我和妹妹都搞不懂，问爸爸，爸爸坚称那只公鸡就是“煞”。

每一代的开国皇帝都会被附上一些传说，比如明太祖朱元璋，据说出生时红了半边天，但是还没听说过有吃“煞”的。我觉得很好笑，问爸爸是在哪里看的，他不说，我估计是忘记了。

我觉得这个“煞”类似于电视上放的僵尸。可是爸爸说“煞”是能活的，我又惊奇了。只要它跑过一条河，这中间不能遇见熟人，不能有人和它打招呼，过了河它就活了，又是以前那个人了。这使我感到，“煞”和传说中的僵尸毕竟是不同的。

妈妈打趣道，你年纪不大，晓得的东西还真多。

其实爸爸很会讲故事，这个”煞“的故事，我可从来没听任何人讲过，也许是他的独创呢！

后记：《儒林外史》第三十五回，庄徵君辞爵还家，夜晚向一户人家借宿，这家只有老夫妻两个，不巧的是，老太太刚死，因为无钱下葬，老太太的尸就停在屋里。老头儿问庄徵君介不介意，不介意的话就和他睡。夜里，庄徵君醒了，窗外月色正好，借着月色，他发现老太太的尸体在动，他赶紧推旁边的老头儿，说，这个人活了。一推老头儿没动静，再推才发现，老头儿已经死了。再回头看老太太却坐起来了，眼睛是直的，动作也是僵硬的，原来是走了尸。吓得他赶紧跑出门外，用马车把门给抵住，天亮后他把老两口给埋了。这让我觉得不对劲，老太太走了尸，怎么无声无息又倒了呢？或许这也可以称之为“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