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悄

（一）

　　许妙在山上的路上捡到一只猫，阿娘说野猫不吉利，尤其是全身黑得发亮的野猫。

　　阿娘让她扔了，但许妙没有。夫妻俩不惑之年才得来这么个宝贝女儿，见许妙喜欢得很，而且这半山腰的，鲜有同龄伙伴。于是阿娘也就嘴上说说，阿爹没有阻止养猫，便由着她。

　　“你可仔细着，小心那畜生给你一爪子！”

　　许妙知晓阿娘不喜欢猫啊狗的，主要是自己从小到大被猫抓被狗咬不计其数。

　　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招这些倒霉事，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阿娘一见猫狗便拿上扫帚撵得远远的。不过，如今自己也大了不少，阿娘自然也松了心。

　　“但是啊，你还是要小心点啊，当心被阿娘看到你心烦。”许妙蹲在墙角，看着吃食的黑猫，“你要乖乖的，少在阿娘面前晃悠啊！”

　　阿娘有时无意间看到许妙朝着黑猫说话，脸上忍不住笑了，这孩子怕是一个人太久了，对着猫也能说上话？

　　“你说这些，它能听懂？”一次，阿娘忍不住凑上前问道。

　　黑猫一见阿娘出现，瞬间跑得没影。

　　“阿娘，你瞧，它看见你就躲开了。你说它懂不懂？”许妙笑了。

　　阿娘笑了笑便走开了。

　　一个月过去，许妙与黑猫相处得不错。偶尔阿娘半夜醒来，便会看到黑猫蜷缩在许妙房外，不注意时总会被吓到。

　　阿娘每次被吓到，总会嘀咕道，“这大晚上的，看着就慎得慌。”

　　后来许妙发现不知何时起，房外多了个稻草围成的小窝，里面是她儿时的衣服。

　　一天，阿娘山上摘茶叶回来，见许妙坐在门外怀里抱着黑猫。许妙远远望见了阿娘，赶紧放下黑猫跑到阿娘身边，帮她拿着东西，黑猫也追了上来，在阿娘脚边蹭了几下。

　　“阿娘，我想给它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你带回来的，你随便取个。”

　　“不能随便。我想啊......它总是悄悄的，不如叫它阿悄吧。”

　　（二）

　　许妙连着三天高烧不退，她从小身子骨不好，隔三差五便会生场病。多以发烧并着说梦话为主，但过个三五天便会病愈。

　　明白其中规律后，夫妻俩也放心了，只是觉得苦了孩子，所以一到她生病时，他们便会上山去找那道长求得药物。

　　这一次也是如此，夫妻俩不得已将她一人留在家中，二人趁着天刚亮准备去道观。

　　临走前，阿娘仔细瞧着屋里，看看有没有自己疏忽的地方。记得三年前，自己疏忽到忘了灭灶台里的火，导致差点让许妙闷死在屋内。

　　丈夫因这事同她吵了一架，可无论如何阿娘觉得那天自己明明灭了火，也可能是自己忙糊涂了吧。

　　确定无误后，夫妻俩才离开。

　　进了山，阿娘才发现阿悄竟然也跟了去。阿娘本想将它撵回去，却想着万一它在家跳来跳去，以防出现意外，便也带上了它。

　　“阿悄，乖乖跟在后面。道长不喜欢猫的。”

　　像是听懂了阿娘的话，阿悄在上山的后路程，它开始放慢了脚步，但只要阿娘往后望去，就会发现阿悄一直远远跟在身后。

　　阿娘要去见的道长，三年前来到山中。那时道观已经很久没有香火了，但自从道长来了后，香火逐渐旺盛，听说是因为前去求福的人，都能祈愿成功。

　　包括三年前，阿娘从道长那求来一符咒。

　　“记得，一定要贴身戴着。

　　“记住，三年后再来。带上符咒。”

　　那符咒被许妙放进荷包里，从三年前就一直戴着，从未取下。今日取下，送来道观，以求平安。

　　（三）

　　因来得早，道观的人不多，夫妻俩在正门外等了一会儿，便有小童前来引路，小童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厢房内。

　　“道长，”阿娘将荷包拿给道长，“符咒拿过来了，这些年一直听从您的话，小女病好了不少。”

　　“好。”道长应了一声，他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符咒。

　　阿娘这才发现里面原本黄色符咒，如今变得血红。

　　道长将符咒又放回荷包内，他转手伸向小童，后者将其带了出去。

　　道长说道，“符咒已拿去真人福像前供着，你们在外等上一炷香时辰，再让他拿给你。”说完，道长便准备离开厢房，却见夫妻俩并未跟上，“怎么了？还有其他事？”

　　不知为何，刚将那符咒的颜色，阿娘心中喘不过气来，她看了眼阿爹。

　　阿娘笑道，“小女多亏了道长的符咒。最近半年来，她发病屈指可数，好得也差不多了，还需要符咒吗？”

　　许妙的病自三岁起，一直反反复复不得痊愈。可三年前道长给的符咒，却让她看上去像是痊愈了。虽然心中很高兴，哪有女儿痊愈，自己当娘的不高兴的道理。

　　“是药尚且有三分毒，符咒不是寻常物，难免会招惹来不好的东西啊！”

　　记得某天下山时，同村中长寿肖老提起时，他曾如此说道。

　　只是阿娘想试一试，如今三年已经到了。今日除了送还符咒，并不曾想再带回去。

　　“可是，”道长听了阿娘的话，突然回过头看着她说道，“今早她不是发病了吗？最近你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还是尽早赶走为好。”话音刚落，道长便离开了。

　　阿娘愣了许久，她看向阿爹想让他说说怎么办。

　　“我看肖老说的没错啊，”阿爹说道，“他是算到今日阿妙有事，料定我们会送上门。”

　　阿娘心里慌了，“那可怎么办？”

　　“走，现在就走。”

　　阿爹上前走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他看向阿娘，后者脸上神色慌张。阿爹想同阿娘说说，可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门在眼前，却不能移步；口已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坏了，这道长怕是要将他们留下了！

　　这时，小童出现在屋外，他说道，“师父让你们稍等片刻，待会符咒会送过来的。”

　　突然，前厅传来吵闹声，小童赶紧前去查看。

　　这时，身后窗户“吱呀”一声，紧接着传来走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四）

　　趁着道观闹哄哄之际，两人逃出了道观，离开之前阿爹去了隔壁厢房里将符咒拿了出来。

　　来烧香的人都围在着了火的大厅前，密不透风。如此一来，下山的人着实少，倒不用躲躲藏藏，阿娘与阿爹也大着胆子跑了起来。

　　这时，他们看见刚不见踪影的阿悄跟在身后。

　　“刚跑哪儿了？！吓死我了！”阿娘抱起阿跑下山，“阿悄，我们得快些回家！”

　　这还是阿娘第一次抱阿悄。

　　“多亏了阿悄，还以为是什么人进来了。”

　　阿爹看着阿娘怀中的阿悄，若不是这只猫误打误撞跳到了窗户那儿，恐怕此刻他们现在还在厢房乖乖等着那怪道长。

　　“你回去记得抓鱼给阿悄吃！”阿娘笑了。

　　到家后，阿娘见许妙站在门外张望，便知道她的病好了。许妙从阿娘手中接过阿悄，她将脸轻轻靠着阿悄。

　　“你没事吧？”

　　阿悄“喵”地一声，算是回应她的问。当晚许妙让阿爹将符咒烧了，余下的香灰倒在了猫碗里，让阿悄给吃了。

　　阿爹连着五天给阿悄抓鱼吃，导致阿悄胖了一圈。阿娘说得让它多运动运动，比如说陪她到山上摘茶。听了阿娘的话，阿悄整日不踏出门一步。

　　“真是只懒猫！”

　　不知过了多久，阿悄突然有天不见了。阿爹阿娘山上山下找了很久，但不见踪影。阿爹甚至说要去那道观看看，但被许妙拦住了。

　　“他会回来的。”

　　（五）

　　后来阿娘告诉我这些时，我紧张得全程皱着眉。

　　之后，我从未发过病。

　　只是阿娘一直想着阿悄，屋外总会放着饭菜。偶尔在路上看到野猫，阿娘也会将它们带回家。但好景不长，没有哪只猫可以在家中待上半旬。

　　在阿悄离开的第五年。

　　一天我坐在门外晒着太阳，怀里抱着前几日阿娘捡回来的野猫。

　　我闭上眼睛，轻悄悄地摸着小猫。

　　一阵阴影遮住我的眼睛，有什么挡住了太阳。突然，耳边传来好听的声音。

　　他说道，“怎么，这么快有了新欢？”

　　我知道，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