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我的父亲性格有点轴,所以从小我奶奶并不待见他,他又是个不喜欢讨巧的人,人太实诚又不多话,洒人堆里活成了一团空气。
父亲和母亲生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奶奶第一次用笑脸看父亲,她颠着小脚跑进我家堂屋的内室,瞅了一眼孙子毛绒绒肉乎乎的小脸,笑了笑,说,眉眼里怎么看都像你爹。
晌午,太太阳热哄哄把院子里梧桐树上的知了猴惹毛了,聒聒噪噪地叫声惹人心烦,天空没有一丝风,人坐荫凉里也会出一身汗。这时候,俺大娘风风火火地来了,她顾不上擦擦满头的热汗,进门就要看看刚出生的小侄子。
奶奶刚好坐俺堂屋喝茶,她递给大娘一把蒲扇,说,你扇扇风罢罢汗,喝口茶洗把脸,出去点把艾草烤烤手,再去看俺小孙子。大娘生得五大三粗,典型的女汉子,她拿水瓢从缸里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一把嘴巴,白了奶奶一眼,说,俺都生了俩孩子了,哪儿那么多讲究。
大娘进了里屋,和头上围了羊肚子毛巾的虚弱的母亲打声招呼。突然一惊一乍地说道,刚出生的孩子咋这么着包呢?二话不说,解开小婴儿的小抱褥,母亲来不及制止她,她两手麻利快捷一阵忙乎,就把小婴儿捆扎了个扎扎实实。
母亲刚生完宝宝,着实累了,她困得睁不开眼,她不知道大娘几时离开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小宝宝脸已经青了,用手晃了晃,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母亲大哭,孩子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咋说没就没有了呢?母亲怨奶奶不该放大娘进来。奶奶说起这件事,大娘眼珠子瞪得像水牛,说,孩子是中风死的,俺当大娘的好心给孩子包包,难不成是赖上俺了?
我父亲坚持认为大娘不怀好心眼子,就进奶奶屋叙叨叙叨。奶奶脸一沉,说,在外场合上别乱说,孩子是中风。也嘱咐你媳妇管紧自己的嘴。
父亲从此很少聊起这件事,也不让母亲说。
之二
父亲和大伯的一场“战争”发生在2012的清明。那天早晨,庭院里来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父亲从屋子里探头朝外张望,见都是同村住着乡亲,来的人有的是木匠,有的是半拉子帮工。
父亲问徐木匠,大兄弟,老少爷们来俺家这是准备干啥呢?徐木匠反问父亲,二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父亲笑了笑,说,大兄弟,恁这话说的,你见二哥我啥时候和乡里乡亲打过哑谜?
徐木匠这才放下手里的木工家伙什儿,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纸烟,说,恁家咱大哥安排的,今天招呼兄弟爷们给恁家婶子做棺椁,这事你真不知情?
父亲摇了摇头,问,准备在哪儿做活儿?徐木匠说,就在你这院子里。父亲没说话,指了指横七竖八的马扎子,徐木匠和几个乡邻坐下来,母亲早己沏好了茶,张罗给每个乡亲倒水。
大爷一进门,明显感觉到父亲脸上的不快。他喝了口茶,没做过多的解释,对徐木匠说,开始吧!坐在一边抽烟的父亲冷冷地问道,谁答应你在俺家院子里给咱娘做棺材的?
大爷说,这是给咱娘做生活!父亲说,给谁做生活也得事前和俺吱一声。大爷问,老二,你想怎么着吧?父亲说,没俺的话谁也没权利在俺家院子干这活儿!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父亲嫌乎给奶奶做棺材这么大的事儿,大爷事前也不商量商量。大爷指责父亲奶奶的事从来不装心上。双手撸袖子瞪眼,剑拔弩张,就差动起手脚上演武戏了。
我恰巧在屋里帮母亲擀面皮,听老哥俩争吵,赶紧跑出来。拉开了老哥俩,我说,有什么话兄弟俩不能在屋里面商量?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就不怕父老乡亲笑话?大爷,俺屋里面下着手擀面,您先进去喝一碗去去火。
大爷瞪了父亲一眼,说,今天也就看了大侄女的面子,要不俺真就捶死你,看你咋煞的,树叶有高低,俺这当老大的,还管不了你了。
在乡里乡亲的劝说下,老哥俩最后和解,彼此各退一步,奶奶的棺椁制作放在村委会大院。哥俩一场小闹剧在乡里乡亲的口中,飞短流长了若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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