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死了。他们借的是死人的运气。借死人的运,是要拿命来还的。1我是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妈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外婆本想将我娘埋了,可她却发现我妈的肚子竟然还在动。于是外婆一狠心,就将肚子剖了开来,将我挖了出来。可还是晚了。挖出来之后,我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失去了呼吸。她本想将我和我妈埋在一块,但没想到,我竟然睁开了眼睛。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外婆的秘密。她把我藏在家里,不敢让我上学。因为如果上学,别人就会发现我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以及毫无血色的肤色。从小到大,我一直睡在棺材里。有人来了,外婆也不准我出来。我就这样在外婆的小房子里躲了十来年。虽然我没上过学,但外婆教会了我识字。
很多时候她也会给我看电视,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待在外婆身边的时候,我感觉我和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我越长大,外婆就越憔悴。她明明才六十左右,看上去却像是七八十岁了。本以为我和外婆的日子会一直平静下去。但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那两人面色和我一样呈现青白色,五官模糊看不真切,穿着一黑一白的衣服。两人的手上都拿着锁链。穿黑衣服的那人看见外婆,发出了非男非女的尖锐声音,「王婆子!你竟然藏了她这么久!你将她藏在棺材内,用术法隐藏她的魂魄,好让我们找不到……」「王婆!你可知她本来就是一个阴胎!你这是犯了大罪。」
黑衣服的人的声音听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有一根钢针在我脑子里搅动一样。那铁链发出灼热的温度,我蜷缩在外婆身后颤抖着。白衣服的人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分辨不清男女:「王婆,何必呢?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你拿自己阳寿养这样一个孩子,何苦呢?」
听到白衣服的话,我也顾不上那么害怕了。我爬了起来,看到外婆苍老的脸,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我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眼泪却一颗颗往下掉。外婆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丫头,哭什么呢。」她转头又对黑白衣服的两人说道:「我知道我犯了大罪,我死后愿意为这件事赎罪。」
「我不会去投胎转世,你们之前不是看很好我的能力吗?我可以留在地府为你们卖命。」黑白衣服两人互看了一眼,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这事我们要去禀报阎王。」很快,他们就消失了。我心疼外婆对我的付出,又恨自己为何不像个正常人,趴在她怀里哭了很久。之后,那两个人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十二岁那年,外婆悄无声息地离世了。她去世的前一个晚上,死死地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很多话:「丫头,其实你妈不是我亲生女儿,她是我捡来的……那时候她还只有三四岁……」外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明天我就要去看你妈妈了,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她苍老的手颤微微地拿出一枚玉佩,塞在我手里:「戴着这枚玉佩的时候,你就会和活人无异,有呼吸,也有心跳。」我颤抖着接过玉佩,眼眶湿润地看着她。第二天,外婆带着微笑离世了。她离开人世之后,我很快被人发现了。村长虽然不理解外婆为什么把我藏了这么久,但还是把我送去了镇上的福利院。
我在福利院待了两年之后,我的养父母找到了我。见到他们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两人面相不好。男人四十来岁,鼻子歪斜,身黑面白,这是一种心术不正的面相。女人三十多岁,颧骨高突无肉,倒三角眼,眼神十分精明,看着非常不好相处。不仅如此,他们身上还缠绕着一股浓郁的黑气。
女人一见到我,就笑着拉着我的手,「瞧这孩子长得多漂亮啊,皮肤白得跟个透明似的……」但没过几秒,她就哆嗦着松开了手:「这孩子的手怎么冰成这样,跟握住一块冰块一样……」院长连忙解释我从小体寒。「院长,您之前说的这孩子的生辰,没弄错吧?确定是阴历七月十四的丑时吧?」
养父急切地问道。院长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这孩子外婆留下的纸里头确实写了这个时间。」养父连连说好,迫不及待地要带我走。院长确认了一下他们的家庭条件还不错之后,便让我跟着他们走了。但没想到一上车,养母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她冷眼瞧着我,「怎么小小年纪就长得一副骚样呢?」
「你离我远点,我一坐在你身边就打哆嗦。」「你是不是有病啊?脸白得跟个鬼一样,看上去真晦气。」养母嘴里嘟囔着,嫌弃得离我远远的。我垂着头,没有说话。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而这股恶意,是我最好的食物。这个秘密,我连外婆都没有说过。
我小口小口地吸收着来自养母身上的恶意,感觉自己连指尖都红润了一点。「行了,少说两句,别忘了福利院还要打电话回访的,要是这丫头多说什么……」养父扭过头,瞪了养母一眼。随即他努力装出一副和蔼地笑,「皎皎啊,是叫这个名字吧?你阿姨她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跟她见识。」
「我们家很欢迎你的到来,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你还有一个弟弟,他叫王天虎。」「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养母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为了借这丫头的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上了嘴巴。我低垂着的脸上,嘴角缓慢地上扬了起来。
借死人的运,可是要拿命来还的。养父的家在城里一个中档的小区内。典型的三室一厅的构造。养母指了指一个半敞开的小储藏室:「你以后就住这里头。」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养母冷嗤一声笑了:「怎么,还嫌房子小?像你这种没爸没妈的孤儿,就只配住这种地方!」她推搡着我,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墙上因为长期的潮湿长满了细密的霉菌。头顶只有一个简陋的白炽灯泡,不时有小飞虫在旁边围绕。房间不足二平方,地上只铺了一个发黄的垫子和床铺。储藏室没有窗户,十分逼仄压抑。「谢谢阿姨,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的房间。」养母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讽刺谁呢?」
我无辜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真的挺喜欢这里的。我从小便住在棺材内,早已习惯了阴气极重的环境。这儿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你要记住,我们把你领回来,可不是领一个公主回来的。」「以后家里所有的家务,都交给你了。」「正好家里攒了一堆脏衣服,你今天把衣服洗了。」
「还有你这头发,太长了,洗头发的时候不得浪费水?我给你剪掉。」养母紧紧盯着我的头发,眼神闪烁道。我自然明白她想拿我的头发做什么。这些年跟在外婆身边,见多了有人过来找她看事,我也懂了不少这方面的。借运需要拿到被借运之人的头发和生辰八字。我乖顺地让养母剪掉我的长发。
养母拿到头发,对我的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点:「算你听话,把衣服洗完了,今天的晚饭就不用你做了。」她指着一旁卫生间里头的一篮子衣服说道。这些衣服堆积得跟个小山似的,上面还扔着十几条发黄的男士内裤。而旁边,就分明放着一个洗衣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洗啊!」养母推了我一把。
可她不知道,被死人碰过的衣服,穿上去是会倒大霉的。我乖乖地坐在小板凳前,洗起了衣服。养母这才满意地走开了。可她还没走多远,我就听到她一声惨叫。我探出头来一看,养母倒在地上,捂着流血的额头,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养父连忙过来扶起她,一边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原来养母刚走几步,就脚下打滑摔倒了。但她的脑袋刚好碰到了桌角的尖锐处。养母脑袋上的伤口还挺深,鲜血不断的流。她疼得一直嘶气。养父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养母去了医院。他们回来之后,养父气得骂骂咧咧:「这医院现在也忒贵了,竟然花了好几千,都怪你这个娘们不小心!」
「家里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也不给我省点心!」养母小声嚷嚷道:「这不是又来了一个新的可以借运的吗?」养父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要是被那丫头听到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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