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城人的损失

作者  孙英

每次北漂回来，尽管只有几天时间，我都会去张大夫的小诊所把脉问诊。不是北京没有好中医，也不是不舍得花钱，北京西苑中医院、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海淀医院）就在公司附近，身体不适时便会看中医，但至少需要五六个小时，甚或一天的时间。而我亲历过张大夫的医德医术，对张大夫有着笃信的认知。

自被1620后，为了生活，一直漂泊。当时漂在西安的我，曾有一段时间偏头痛。CT、B超、西医、中医诊疗医治，均未缓解偏头痛的症状。之前，我是从不看中医的，偶需就医，多是看西医。那时认为，中医是古老落后的医术，现代的西医才是先进的、科学的。也是多年来，国人偏执于西医的一种普遍现象。

对于张大夫之人，却早有耳闻。几个朋友，曾隔些时日就去找张大夫调理身体。我却不屑这种“自毒”药汤的行为，浅薄地认为她们是无病呻吟。殊不知，这种调理竟是根据身体状况防范于未然的必要，尤其对于我们女性。

当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张大夫时，竟然被他是个男大夫而惊讶，张敏英这个名字，我一直以为是女大夫。

诊所很小，约十多平米。是叠翠居民楼最东边一楼的一个两居室的单元房、向后面开了个门，挖下地面三四个台阶，诊所就在这地下地上兼居十多个平米的小小空间。后开门的那间房，西墙从上至下挂满了层层叠叠的锦旗；东边是一整面墙的药柜，一个个小小的药匣子安然其间；那么多的锦旗和古老的药柜，一下把我拽进了神奇的中医，我这才醍醐灌顶般，惭愧地感叹自己的愚昧。两个门之间的东墙处已经一字坐了三个候诊者，南面的靠墙处坐了两个，也仅能坐下这几个人，门外面还站着三个人。开始，我还以为门外三个人在等里面看病的人，待我进去问清楚，才知外面的人也在排队候诊。

紧挨诊室西墙是一张简易的桌子和一把简易的椅子，张大夫坐北朝南，在为对面的男子把脉。看上去张大夫六十多岁、温文尔雅，他很认真地在望、闻、切、问，而后轻声细语地说出了诊断结果。而一连四个人，他都是说无大碍，而后说明注意事项。尽管有患者一再要求开几付中药调理，他都一一再次说明不需要。而我是经历了几个月偏头痛煎熬和已有严重心里负担的患者，他经过静静的把脉、问诊后，依然说没必要吃他的中药，只是随手在一张小纸条上写出一个中成药的名字，让我去外边的药店去买。记得那次十多个就医的患者中，只有三个患者用了他的中药。而我，仅仅花了二十四元，吃了一个多月山东某厂的中成药，便彻底治愈了困扰几个月的偏头痛。后来，每次漂回铝城，总会找张大夫把脉，算来也有六七次了，也每每看到来把脉的人们，多和我一样一分钱未出，便释然了自己的身体不适和疑虑。

朋友李的妈妈被确诊为罕见的“渐冻症”。这种病是世界性的疑难病，据悉发病率在十万分之一，短期生命者仅仅几个月，一般在三年左右，最多也只是五年间。朋友妈妈在张大夫精心医治下，竟然八年多，这在医学界是鲜有的个例，当然也有朋友一大家人精心护理的原因。但从医学上讲，医治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非同一般的程度。当时确诊的西安那家医院知情后，惊奇得轰动了院系的医生和专家，多次联系朋友拟对病人和家人访谈，以汲取治疗经验和护理方法，由于老人行动困难，只能婉拒。朋友说，后来的几年，张大夫只是收了中药的成本。一家人用心感知着张大夫的大爱。

那时和朋友每每谈起张大夫，我的脑海里总是瞬间跃出四个字——悬壶济世。难道不是吗？这样常年累月为铝城居民义诊，如果还不能定义为“悬壶济世”，铝城乃至世间还有哪个大夫可以这么称谓呢？老人去世后，朋友一家人感恩戴德地送张大夫一面锦旗：华佗再生。悬壶济世。

朋友柴居住在张大夫诊所所在的叠翠小区，有一次发高烧到了行走困难的程度。由于当时，丈夫在外地工作，孩子上学不在家，而朋友又是个不愿麻烦他人的人，便强撑着到了就近的张大夫诊所。张大夫给她把脉后，急忙站起向候诊患者说明情况，让他们稍等。马上开自己的车子把朋友送进了铝厂医院。朋友至今说起，依然感激感动得如同刚刚发生的事情。

前段时间回来，再次找张大夫把脉。之前的门诊门依然开着，诊室内空空，上面房间里几个男人在闲聊。我以为走错了，确认无误后，便向朋友电话问询。朋友说：“张大夫不在咱铝厂了，听说是老伴心疼他每天坐那么久太累，硬是拉上他一起去外地孩子那儿一起生活了。好多人说，张大夫的离开是铝城人的一大损失。”

是啊，我这就马上不能把脉了。当然，铝城并不是再无中医大夫。而不少人，如我们一样笃信张大夫的医德医术。张大夫已经七十多岁了吧，退休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地用善良和医者仁心呵护着铝城人的疾苦，的确该享受儿孙绕漆的天伦之乐了。但我还是电话问诊了张大夫，他依然温和地远程给予了诊疗。

算上筹建的时间，中国有色山西铝厂建厂比我国改革开放时间还长。随着国家改革发展的需要，“中国有色金属山西铝厂”相继更名为“中国铝业山西分公司”、“中国铝业山西新材料有限公司”，几十年的发展，来来去去多少人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人离开铝城，是一城人的损失。且是一个无职无位、原山西铝厂职工医院退休的中医主任医师的离开。

作于2022年11月7日晚